深更半夜,月黑风高。路府的一处边门内,四个女子正蹲在地上画圈圈。
“这不公平,不公平!”一个声音如银铃般的女子大叫连连:“为什么要我和琼花去抓杀猪的?我不要抓人,我要跟你一起去挖坟!”
另外三个女子一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齐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其中一个又在她头上赏了个爆栗子,说道:“你和琼花都有功夫,那杀猪的力气大,刀工又好,我怕琼花一人应付不来——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琥珀侠女,你不出手谁出手!”
琥珀鼓着腮帮子,还要争论,琼花插口道:“喜多,让她跟你和梦田去挖坟好了。我一个人就够了,才不要多个累赘!”
“你说我是累赘?!你看我从头到脚哪一点像是累赘了?!”琥珀猛地弹了三尺高,“你可别忘了,上次是我打赢了你——”
琼花也站起来,不服气道:“上次我是看你年纪小——”
梦田赶忙上前两边相劝,喜多把手上画圈圈的小木棍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压低声音怒道:“吵什么吵!再吵满大街都醒了,咱们谁都不用去了!”
二人互相瞪了一眼,琼花复又蹲下。琥珀气鼓鼓地拉了梦田蹲在她和琼花之间,这才不情不愿地又蹲了下来。
琼花对喜多和梦田道:“你们二人都不会武功,又手无缚鸡之力,半夜跑去挖坟,我实在是不放心。有小虎牙跟着,多少还有那么点用!”
小虎牙张开了虎嘴虎手,假意在空中朝琼花作了个扑咬的姿势,琼花禁不住,倒笑了出来。
“就是就是!喜多,我真的很害怕……为什么我们非要去挖坟呢?这可是有损阴德的事,可不可以算了吧——”梦田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哀求道。
“不行!——”喜多、琼花和琥珀粗暴地喝断她,梦田只好认命似地闭上眼睛。谁叫她那天在大叶林里和这三个人学什么桃园结义,拜了把子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喜多略想了想,琼花平时和梦岳对打,虽然梦岳总让着她,不过也能斗上一斗,抓个杀猪的应该不在话下。挖坟可是个力气活,梦田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于是四人又埋头重新画圈圈。最后,由琼花一人前往东门街,寻拿屠夫张大茅。喜多、琥珀、梦田三人到西山坡挖一具……弃尸。
琥珀当先一肩扛起了“作案工具”,喜多拽着两脚发软的梦田,向西山坡进发。琼花待她们走的远了,也几个纵跃,往东门街赶去。
沉沉的夜色好似一副连天的黑色帷幔,四人逐渐走进帷幔深处,化作一个个小黑点。杨天和莫传麟这才从屋檐上飞跃而下!杨天拍拍手上的灰尘,轻笑道:“我说琥珀这丫头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我牺牲色相套她话她都不肯说,还好我们跟过来瞧瞧,这几个丫头到底要干嘛?”
莫传麟一脸肃杀,凝眉思索,不知这路喜多怎么这么多花样,整日的装神弄鬼,和她的爹一样,总让别人做替死鬼!偏偏琼花和琥珀还任由她差遣!今天倒要看看她又耍什么把戏?于是,他沉声对杨天道:“我不放心琼花,我去东门街,你随她们去西山坡看看!
杨天领命而去。莫传麟一路尾随琼花,来到东门街屠夫张大茅的住处。琼花一身黑衣劲装,在窗户上戳了个小洞,偷眼一瞧,见张大茅一人虬髯纠结的歪倒在床榻上,嘴角流延,呼噜声好像拉风箱一样震天响!
琼花看他睡得死沉,用小刀拨了门栓,破门而入。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旁,却猛地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幸好琼花反应极快,一个用力,踏稳了那东西,刚轻吁一口气,另一脚刚轻轻踏下——
又是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琼花不及踏稳,那东西便咕噜咕噜向前滚去,还伴有水流溢出的汩汩之声。
“谁?!”歪倒在床榻之上的张大茅一声怪吼,霍地弹起,露出胸前一片黑毛。眼若铜铃,又惊又恐。一股浓重刺鼻的酒气夹着臭脚丫子的味道冲散开来,冲得琼花一阵晕眩。
琼花到底不曾干过这等营生,眼见张大茅喷着酒气东倒西歪的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心中发慌,急的两脚乱踏,结果两脚都踩在那圆圆的物体上,一个打滑,跌了个底朝天。痛哼一声,借着昏昏月光这才看清楚,原来满屋子一地的空酒瓶子,到处都是。
眼前的张大茅,分明是一头浑身黑毛的野猪,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跌跌撞撞地在空中乱劈。琼花空有一身功夫,临阵对敌却只有前天和琥珀那一场经验。但此时,胆气已先吓破了。
正在极度惊恐怔忡之际,腋下有人轻轻一提,感觉飞一般退了几个大步,已到了门边。琼花回头一看,惊喜连连:“……哥哥!”
莫传麟轻轻在琼花头上弹了一下,说到:“哥哥不在,你很不乖。”琼花心头一热,十年来不曾听过亲人间这样的言语,不禁潸然泪下!
那边黑毛猪摇摇晃晃,被酒瓶子绊了几个趔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了起来。半晌,眯着醉眼,指着门边二人骂道:“你们……你们两个奸夫**,当着我的面,还在那里谈情说爱!看我不砍死你们——”
说完,挣扎着爬了起来,抡刀作势要砍,这连番地动作使他酒精上脑,两脚一晃,人又厥了过去,刀掉在了一旁。
西山坡位于百花城的最西面,坡上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琥珀抡着锄头铲子,当先除草开道。梦田拖拖拉拉走在最后面,不停地问喜多:“到底还有多远?何时能回家?”
喜多指着坡顶几株风扬,喜道:“应该就是那里!”
三人终于爬上坡顶,喜多半跪在地上仔细又摸又瞧。终于看到一方土地松松软软,心想这就是了。
和琥珀拿了锄头铲子就开始挖,梦田吓得快哭了,远远地躲在一旁——却又不敢躲得太远,不停地催促着她们快些回家。
这时,阴风阵阵,隐隐有哭声传来。梦田吓得连连狂奔到喜多和琥珀身旁。琥珀死人是不怕,见的多了,可是……鬼没见过,也吓得不轻,只得提溜了锄头顶在身前——
猛一下子,丛林中跳出一个人来!梦田吓得紧闭了眼睛,尖叫出声,琥珀把锄头一扔,拉起两人拔腿就逃!喜多翻翻白眼,她自己做鬼多年,自是一点也不害怕,无奈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看清楚是谁就跑,琥珀,你可别后悔哦!”
琥珀见喜多镇定自若,丝毫不惧,不禁微微红了脸。听她这样说,又好奇心起,眯着眼向身后一看,哪里是什么恶鬼,竟是心上人杨天!
琥珀惊喜雀跃了好一阵子,杨天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问喜多道:“你们三个姑娘,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了?”
喜多嘻嘻一笑,把锄头铲子一股脑都扔给了他,说道:“既然你来了,我们三个姑娘就无需动手了。”
杨天欣然应了,大锄头挥舞了一阵,果真挖出了具尸体,尸体已开始腐烂,一旁还有一把屠刀,杨天拿起来细看,刀柄上赫然刻着一个“张”字。
喜多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这就对了!”
众人不解,正欲相问,莫传麟扛着一个大麻袋,和琼花也已赶来。
喜多一看,心中已明白了几分。琥珀却大惑不解,冲口而出道:“将……”
杨天背地里猛拍了她一记,琥珀及时开口:“将……将麻袋给我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边说边解开麻袋,里面一个人扑了出来,倒在地上,正是张大茅。
琥珀本能地一退,马上掩住了口鼻,对众人说道:“怎么比那死尸还臭!”又看见莫传麟一脸怒气,不似平常般冷冷淡淡的,不知是不是自己今晚这样擅自行动惹怒了将军,赔着笑脸问道:“小莫,你怎么也来了?”
喜多见琥珀差点喊漏了嘴,抿嘴一笑,也不说破。只是说道:“我想他们一定是不放心你这个小虎牙,所以一路跟着你来的。之后呢,小莫肯定是不放心琼花——”
琼花笑着点头,莫传麟突然眼神凌厉地瞪视着喜多,勃然大怒道:“谁允许你叫我小莫?!还有,你和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爹一样,就喜欢让别人做替死鬼!今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琼花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喜多微怔,茫然地看向琼花。琼花红了脸,忙摇头道:“我没事,只是第一次嘛,没什么经验——”
话还没说完,耳朵旁就传来一声狂吼:“难不成你还想再来第二次?!以后你最好给我离她远一点!”莫传麟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梦田赶紧过来,悄悄站在喜多身前。杨天忙岔开话题,笑问喜多:“路小姐,你还是赶快和我们说一说这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多提了提精神,嫣然一笑:“叫我喜多就好了。”
莫传麟转头又是一声冷笑:“不必了,我们仇人见面,无需这般亲切。”
杨天无奈,看着喜多真诚地抱歉一笑。
喜多压着心中的委屈,迎着莫传麟的寒眸,也冷笑道:“杨副将要叫什么就叫什么,轮得到你管?!你们两个可真奇怪,怎么一个副将要听小兵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