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这第十三章改了很多遍，终于上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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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府的宴会竟设在松鹤山间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这是山间难得的一片平坦草地，四周魏林松海，山石嶙峋，有着沧桑的斑驳，奇特的风韵。其间清泉碧流，微微山风吹来，有淡淡的松树和野花幽香。
草地最西边支起了一个简易的伙房和几个烤炉，几只羊腿混着孜然独特的香味正吱吱作响。正中两排红木长桌，铺上了辣椒红色金线压边的桌布，青花骨瓷餐盘盛满了各式美食，整只的卤鸭，裹着浓稠蕃茄汁的松鼠桂鱼，海参，花胶，干贝，黄喉细细炖煮下来的海味汤，就连那青菜也被整齐的码排在盘中，缀上丰满的香菇……
餐桌四边整齐的排放着一套银质餐具，每只骨盘上方雕刻着两条相迎对视欢快的鲤鱼，口腕边沿是一溜排摇着尾巴的小鲤鱼，调羹的把手则是一条正要跃过龙门的鲤鱼，一双筷头上端两条鲤鱼戏水，好不欢腾。筷架更是一条大鲤鱼，状如银色元宝褶褶生辉。
沿着长长的桌子四散了些茶几，茶几上用芙蓉盘装了些精致的小点心及各式水果，客人们三五成群，随意而坐。
莫白承对这排场颇为不屑，暗道都是些书生附庸风雅的玩意，不成体统。但转而又想自己可以不用踏足路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他宾客连吃了两日酒席，倒是觉得这山林野炊，自给自足，别有一番情趣。
而逍遥军因为一夜负情狼的再度现身白府，加强了对逍遥大将军的保护，所以今夜只有杨天、莫传麟和齐总兵的幼女齐琥珀前来。
琥珀像回归山林的小兔子一般，活蹦乱跳，月光下明眸皓齿，一派纯真。只见她像吊在杨天身上一样，杨天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杨天微窘，十分不耐地连连甩开她的手臂。
她也不以为意，远远地对喜多眨了眨眼睛，默契一笑，随即露出酒窝一对，小虎牙两颗。
大家自取桌上的食物，或坐或站，随意攀谈，气氛轻松自然。莫家祖母白老太君、夫人何妙儿、千金莫琼花为了见莫传麟，今日全府出动。
老太君自见了莫传麟，老泪纵横，好不悲伤。莫传麟铁石心肠，丝毫不理不睬。老太太见当年不可一世的孙子，漂泊多年，却混的如此不如意，心中百感交集。
莫白承自觉脸上无光，心中不忿。白少琮却以主人自居，提出面对如此良辰美景，在座的后生晚辈大可汇文会武比试一番。
先是比武。兰梦岳已是公认的“第一山”，也就不便再赛。莫传聪一路胜出，很是威风。逍遥军总共只有三人，莫传麟作为杨天的贴身士卒，不得将令，不敢出赛。
杨天对莫传聪一直很不服气，如此机会，自然要比试一番。二人年纪相当，武功也相去不远。狠狠一番恶战，杨天才略胜一筹，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一番精彩的武斗之后，众人更多了些茶饭间的谈资。杨天固然神气，莫传聪却也不俗。倒是莫传麟，十年不见，从当初意气风发的公子变成现在俯首帖耳的士卒，总不免被人感叹一番。
繁星灿灿，皓月当空。山林里秋高气爽，美酒佳肴，武人们一番较量，高下已分。江文玉等几个自恃才高八斗的文人便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江文玉先端了酒杯，来到杨天等人的席位上，敬了一杯酒，因见杨天与莫传麟二人席地而坐，即景生情，题了一副上联：“二人土山坐”。
杨天自是对不出来，只是含怒地别过头去，莫传麟自斟自饮，也不做声。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来，正是陈二胖子。他举起手臂高声喊道：“莫大公子，俗话说的好，秃子当和尚——不费手续。想你当年可是我百花城文武双全的天才少年，你可不能输给这姓江的小儿！”
莫传麟只顾喝酒，置若罔闻。莫白承心中暗怒，不想麟儿有一天竟会窘迫至此！
众人也都暗自摇头，何妙儿和莫传聪更是嗤笑出声。白少琮表面不动声色，心内暗自庆幸当初未急于帮瓷儿与传麟订下婚约。白瓷儿微蹙秀眉，神色怨怼不解地看着莫传麟。
这时，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对道：“一月日边明。”也是就地取材，对的十分工整。众人抬眼一看，正是路家千金小辣椒路喜多。
莫传麟早将众人的目光收在眼底，暗暗在心中记下。待听到喜多的下联，脸色微动，不落痕迹地撇了一眼喜多。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脸上被火光照的一亮一亮的，泛着夺目的神采。
莫传麟铁石一般的心肠竟似裂了一条细缝，一线阳光瞬间喷射进来，竟一下子灼痛了他的心。
江文玉回身一见是她，莫名有些心悸，不过他堂堂新进秀才，岂会输给一个女子？昨夜为她受辱，今日正要好好羞她一羞。看着喜多衣袂飘飘楚楚动人的样子，便开口吟道：“长巾帐内女子好，少女更妙！
此联颇有轻薄之意，众人都是嘻嘻而笑，要看路喜多如何对得此联。杨天一跃而起，他感激喜多刚才出手相助，指着江文玉破口大骂：“江郎小儿好不要脸，昨夜就鬼鬼祟祟躲在假山石后，要与人野合。今日又出这等轻薄下流的上联，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他骂一句，琥珀叉腰跺脚跟着重复骂一句，好似山间回声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最后一句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她羞于启齿，嗫嚅了半天，只得半途改口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只顾嬉笑看戏，琼花和兰梦岳、梦田都狠狠点头，暗赞二人骂得爽！
莫传麟只是怔怔地看着喜多，他只想辨得清楚，再清楚，喜多眼里那抹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摄人心魄，暖人心脾！她明明只是一个谎话连篇、贪慕虚荣的仇人之女！
连夜来，他受尽冷眼，亲人也不过如此！她本应该是最鄙视、最冷漠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她的眼里充满了信任、鼓励和那什么不知名的鬼东西!
江文玉听二人在众人面前提及昨日丑事，脸色通红，不由大窘。喜多却不紧不慢地指着江文玉，冷笑道：“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
这下联暗骂江文玉是一堆废柴，顿时欢声雷动，众人叫好。杨天和琥珀情不自禁跳起来为喜多喝彩，琼花因娘和二哥在侧，不敢放肆，心中也是暗暗叫好。
喜多歪着头，又对江文玉笑道：“江公子如此文采，小女子斗胆出个不入流的歇后语，不知江公子可能解答!”
江文玉恼羞成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喝得有些急了，呛得连连咳嗽，半响急道：“我就不信我还能输给你，你尽管出！”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喜多，只听她朱唇微启，清清楚楚说出一句惊天恶俗之语：“一百天不拉屎，求解。”
众人又笑又惊，本以为喜多会说出什么妙语，不想竟是这不登大雅之堂的粗话。那些年轻的公子哥们哄笑大堂，拍案敲碗，大肆起哄。更有些显贵之人，不自觉掩了鼻口，好似这话本身已经臭不可闻。
可众人嫌臭归臭，却又不禁思考起了答案。江文玉的脸色难看至极，急得满头是汗。从小到大，孔孟之道，春秋战国，无不熟读于心。可哪本书里哪个先生也没教过这等粗鄙荒唐的话……
喜多见江文玉抓耳挠腮，却半天答不出来，笑看众人道：“在座各位才子佳人，不知谁能答得出来呢？”
最喜好俗语的陈二胖子又站了起来，身上的肥肉一抖，叫道：“一百天不拉屎——憋死人也！啊，对不对，对不对？”
众人哄然大笑，喜多笑得前俯后合，摇头道：“不对不对。”
陈胖子兀自在那坚持己见：“一百天都不拉屎，还不憋死人吗？怎么不对？！”
这时，嬉笑声中响起一个清冽从容的声音，也不见有多么洪亮，却将别的声音渐渐淹没：“一百天不拉屎——坚持不懈（泄）！”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那始终不发一言的莫传麟！莫白承当场气结，麟儿离家十载，非但没有出息，还不知哪学来这样粗俗俚语，在大庭广众之下自降身份！
陈二胖子却转了转眼珠子，拍手大叫道：“妙啊！妙啊！”
众人仔细一想，都觉得很有道理，颇为有趣。喜多俏生生站在最东边与莫传麟遥遥相望，心中欢喜，大眼睛亮晶晶地道：“粪坑里游泳，何解？
莫传麟淡淡地答道：“奋（粪）勇前进”。
众人皆笑，有的觉得诙谐，真心叫好，有的则很是不屑，觉得有污清耳，白瓷儿就是后者。
莫白承看麟儿自甘堕落，不求上进，认子的心都淡了几分，未等宴席结束，便携了家眷打道回府，白老太君纵百般不愿，也无可奈何。
白瓷儿嫌秋夜太凉，宴席乏味，也欲先走。袅袅亭亭路过杨天等人面前——杨天的呼吸为之一顿，琥珀看着生气，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记，痛得杨天倒吸一口凉气！
白瓷儿与莫传麟擦肩而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身说道：“表哥，如果一个人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
莫传麟挑了挑眉毛，冷道：“白小姐的意思我不明白。我一个小小的军前士卒，听不懂小姐的禅机妙语，还望小姐恕罪。”
白瓷儿见他神情冷淡，言语讥讽，连最后一点恩情也自泯灭了，更多了鄙薄之意，冷冷转身离去。
莫传麟抿紧双唇，脸上表情云淡风轻，眸子里却是寒意森森，这一切有朝一日，终是要你们双倍偿还！喜多凝望着他清冷倔强的背影，眼眶渐渐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