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苍茫,雾霭云川低垂。自山坳往上的八丈官道,渐渐隐没于轰轰雷鸣中。
青松独挂崖壁,干涩的碎石细沙唰唰地击打着湖面。山野已是愈发模糊,忽而,一声惊雷掠过苍穹,暴雨倾盆而下,霎时遮盖住这天地间最后一抹羞耻。
山坳过处,十数道黑电奇袭而来,撕开重重雨幕。再细致一看,那道道黑电皆是铁甲骇客,目光凛然,步伐齐整,想必定是哪家训练精良的私兵!
女子衣袍褴褛破烂,身受多处重伤,此刻虽驭马奔逃,却是强弩之末。
“萧荣,莫要徒作挣扎!速速受死!”武士头领徐福,高扬着下颚,一夹紧马肚,便离那萧洌仅数尺远而已。
“哼!休想!”萧荣冷喝一声,手持数枚铁箭,弯弓一放,那铁箭快若疾风,击中数人,引得纷纷落马。
徐福剑眉一拧,暗道‘大意了!’咬了咬唇,又忽而极为狂妄的笑道:“困兽之斗,今日便要你瞧一瞧我鬼军的厉害。”话毕,众人蜂拥而上。
萧荣虽身怀绝技,然其尚在年幼之龄,本不善这般车轮对战,更不多说稍才又受了魏氏毒害。
十数武士甲卫,目露凶光,纷纷使出各自绝招,萧荣哪里能敌,渐渐逐落下风,由得众人逼入绝境之地。
“若你知趣些,也少些苦痛!可你却偏要与将府为敌!”徐福斜着眼,半蹲在萧荣身侧,半是惋惜半是兴奋道。
萧荣背倚着崖壁上的山石,身上多道伤口,均在流着诡异的黑血。她捂着胸,眉头紧皱,心口愤闷难当,偏着头吐了一口血,愤愤道:“尔等为一纸婚书,这般追杀!魏帅可真是看的起我!”
“哈哈哈哈!当年不过是老大人心慈,一时允了你那腌臜师傅所求!我大秦帅府的主母,可不是你能做的!”徐福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
萧荣眉目冷凝,双拳微微握紧,咬牙道:“当年,我师傅救了魏老大人,不曾有所求!今日亦是如此!休要侮辱我师傅!”
“便是羞辱又如何?况且今日我还要你的命呢!哈哈哈!”徐福高声道,伴着阵阵笑声,跳上马背。
其余甲士军卫,齐齐而上,萧洌勉力站起,持刀横于人前,望了一眼变幻莫测的崖底,极为孤傲道:“尔等小人,背信弃义!纵是死,我我不会如尔等所愿!”
话毕,几个干净的转身跳入绝壁断崖之中。徐福驭马前进几步,立于崖壁之上,眼底尽是浓重的墨色,心头隐约有些惊愕与愤懑。耳边隐约有水声呼啸而过,便道:“崖底可是有激流险滩!”
众甲士中有人应答:“崖底激流险滩遍布,甚至还有瘴气。乃是周遭百姓不敢亲近之所。”
徐福沉默了许久,方缓缓道:“我等身为大秦之刃,本应剑指外敌。今追杀萧荣,本非我等所愿!如今她自裁于此,亦算有自知之明,我等何不留她全尸!”
“诺!”众人齐齐应允,掉马回头。
此刻,夜过子时,秋雨绵绵,稍才震耳的惊雷,渐渐停了下来。如刀似剑的冷气化作轻风拂过树梢,山野空谷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萧荣仰浮于水面之上,紧闭着眼,身底留下一道长长黑影,温热莹白的溪水时而冲上来拍打她散发着黑血的伤口,时而又散去,仿若有生命的魂灵在治愈着她。
墨夜中,崖底散落着淡淡的诡异之色,密林近处,杂草丛生,叶片地下有点点艳红之光。
“唰啦!”一声轻响,被惊动的杜鹃,扑着湿漉漉的翅膀,跳上高一层的枝干,一双眼眸滴溜溜的盯着,那背着萧荣在树下摸索前进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模样,一袭青色袍服,面庞清秀,比之一般同龄者,虽无甚么出色之处,但那厚重发丝之下已瞎的左眼与那终年不能发声的喉咙,倒是显出不少差距来。
密林尽处,雾气弥散,隐隐约约有灯影来。树梢之上的杜鹃,愣愣的看了许久,忽而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裹挟着湿漉漉的身子逃开了。
少年仰头,四处望了望,瞧见越来越近的灯影,喉咙里发出几声兴奋的吼叫,蹒跚的步子又快了不少。
稍选处,白发虬髯客一听,步子一提,便急急来道少年身侧,慌张道:“阿莫,可是受伤了?”
那唤作阿莫的少年,摇了摇头,嘴里吚吚哑哑的,说个不停。老翁看了两眼垂死的萧荣,大约晓得得他之所求。
“阿莫,如今我等自身难保!实在救不得她!”老翁接过萧荣,替她诊着脉。脉象虚散似若浮萍,活生生的一副要死之状。
阿莫低着头,紧紧抓着萧荣的衣袍不放,老翁欲上前拉走阿莫,却被阿莫那泛着点点妖艳颜色的眼瞳生生喝退住。
“咿呀……呃……唔……”阿莫挡在萧荣身前,像那顽石一般不为所动。
老翁与他僵立许久,见着他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心中实是毫无办法,便相量着此女左右也是要死的,带上便带上吧!
阿莫一见老翁应允,便发出几声欢呼的低吼,瘦弱的身子背着萧荣跟在老翁身后。
两人趁着昏黄的灯火,穿过密林,一深一浅的往住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