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哑骑在马上,灵力源源不断扩散开去,不用他再扬鞭催促,马儿奋力进取,左驰右突,在群马中出尽风头。大概体会驽马也终有出头之日,萧哑胯下瘦马意气风发,竭尽全力。到向终点冲刺的地方,萧哑一手抓着马儿茂密的鬃毛,一手控着缰绳,双脚踩在马背上,体验着人马合一的境界。他想象自己变成一只带着翅膀的大鱼,在海天交接处踊跃驰骋,无拘无束……
连续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独占鳌头,萧哑如有神助,连赢四场了,没有让吴书好失望。
吴书好声音都喊哑了,他喜不自胜,激动万分。他怀揣着那些可以兑换成接近十二万万钱的积胜牌,计算着回去该给萧哑多少,一想到这个钱可以供他多出入几次苏小亭帷幕,他就激动难言,想要手舞足蹈。只有当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越来越是凝集和异样的时候,他才由衷感受到了压力,但同时又欲罢不能,满脑子都是赢家通吃的狂喜。
一家欢喜千家愁,那些眼看能得胜的骑手每每被萧哑超越,幽怨暗生。有生意营生就会有人钻研取缝。这些人很多都是专业的骑手,他们置备最好的马匹,有最精湛的技艺,以此为谋生的手段,每天只需要交个入场就可以在场中赢取不菲的奖金。马场也乐得有多的骑手来陪王孙公子们赛马,同时还能带旺马场的生意,何乐而不为?这些人以为今天并无什么不同,大家默契之下,各自都可以拿个奖走人,谁料想半路杀出一匹黑马,大好局面被一个愣头青搅得昏天黑地,他们心有不甘也就算了,后来又发现这小子似乎总能提前预知水下暗桩的分布。跟着他的马尾巴总能事半功倍。按道理说,马场水道里的暗桩是每日固定会转移一次的,并且赛道里的一些水坑也是会随使用度和环境变化而自然产生位置变动的。除了握有赛道暗桩分布图的马场主人,实际上没有人能对赛道有如此的了解。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神了,并且贪心不足,连赢了四场引起众怒居然还不收手。只见他在群众的呼声裹挟之下,似乎还要连赢个四场都不够。黄昏将至,再有一个时辰马场就要关门了,照这样下去可就颗粒无收了。这些人打心眼里着急了,他们不约而同互相打眼色,心照不宣,纷纷准备在下一场赛事上狙击萧哑。
而对于此情况萧哑尚且不知。他现在人困马乏,汗湿重衣,身体犹如烂泥一般,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离得仙都山越远,空气中的灵力就越是稀薄,基于仙都派功法吸收锻炼起来的灵力在体内愈发减少消耗,此时已经所剩无几。萧哑的疲劳感,正兴奋莫名的吴书好体会不到。
马场内,形形色色的人群包围着赛道,条条道路环绕着观景台。高高的观景台后面,有几幢红颜色的木楼。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上面,楼内栏楯相接,房屋相连,远看来玲珑剔透,真个长了蘑菇的蜂房一般。
房屋内,有两个人,分宾主落座,上茶。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他是当今朝廷的司隶校尉赵廷庾。坐在客位的是微微发胖的张甲。
张甲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手上碧玉冰裂纹的一套茶盖,一拨茶叶却不急着喝,道:“赵大人的马场门口高高矗立的这展明黄旗,倒是可意得很呢。”
赵廷庾一笑,“张大人的魁花楼也是办得风生水起嘛,何亚于我这处小小的马场?”
张甲咳地一笑,皮笑肉不笑道:“可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小小的马场竟能产生这么大的效益。皇上那里呢,天天问我给刘世让买马的钱准备得怎么样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呢,皇上却已经许诺出去了。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能不殚精竭虑,才能保证皇上不会在臣下面前丢了面子。所以,赵大人呐!不瞒您说,我真是忧心忡忡呢!”
赵廷庾若有若无地“哦”了一声,“风物长宜放眼量,张大人要往远了看呢。马场毕竟只是在城外稍一经营,生意也是颠簸难定,时好时坏的。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个几年之后慢慢没落也保不准的。不像张大人的魁花楼,雄踞帝都的中央,睥睨八方,日进万金呢!再说了,以张大人在各地方的财力,张大人何忧心之有?”
张甲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道:“唉!魁花楼的外表只是花花绿绿的幕布,看起来好看而已。要是有幸经营得好呀,也不是我张某一人之力。很是请了一些外援呢,赵大人。计价入股,计股分红,赵大人可能都不了解,成本很高昂,前途很灰暗。所以综合起来可就不如你这城外的一隅之地那么无忧无虑稳赚不赔了。”
张甲说完一双眼睛看着赵廷庾,赵廷庾目视前方,假作思量踌躇道:“这样吧,大人既然都这样说了,赵某也不是无动于衷。再说了,身为人臣者当为人主尽忠竭虑。当初的划分虽是城内生意归张大人,城外生意归赵某,然而都是国之臣子,君之座驾,张大人有言赵某也就不多吝啬了。赵某打算把城外香炉山的股权作价卖给张大人,马场的生意还是要留给赵家人,大人意下如何?”
张甲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张某直肠直肚,大人见笑了。实话说香炉山那点收入就算了,每日最多才几万钱,一年的收入都不够咱皇上几次赐宴的。和大人的马场生意比起来香炉山就像块苍蝇肉。”他单独看向赵廷庾,意味深长,“这几年来大人司隶校尉的座位坐得可稳了,这可得亏了我大哥居中协调,常在皇上面前美言,”说到此他加重了语气,“大人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哦。”
赵廷庾面色不悦,“大人既然这么说了,赵某也直肠道断。香炉山的股本和红利不小,无需作价,赵某可以一并奉送了。至于马场赵某有不得不留下的苦衷。实话实说,经营这么多年,这马场已经不全然是我赵某的了。那么多地要作价买下,赵某倾其所有。日常经营修缮维持这么多马匹人员,所耗费的本金也不是赵某一人能拿得出来的。说实话,这里面还有许多贵人的投资,要不然这么多京里的贵人也不会如此鼎力支持,赵某可也有很多本家的族人的干股在里面的。”
张甲指尖轻点着桌面许久,等赵廷庾说完话,他接着沉默,有顷,他笑道:“我张某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喜欢兜圈子,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大人还是不能割爱,那张某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甲作势起身,拍拍屁股,回头一望,不经意才想起道:“不过大人,我得提醒你,这块地靠近城门位置,当初征下这块地我们这边可是也出了不少力的,大人该不会忘了吧?”
赵廷庾道:“这可不是帮忙不帮忙的事,这件事大人说得不错,可大人也应该记得吧,当年魁花楼在城里头征地的事司隶也没少出力。征那里的地,难呐!可不都是平头百姓,得罪的王侯公卿能少得了,当时若不是我出动司隶弹压,光那些权贵煽动的暴民这一关大人可就不好过。所以后来马场的事张大人当时帮忙,也是顺理成章还个人情而已,我想大人不应该忘记的。”
赵廷庾振振有词,张甲听得双眼微眯道:“赵大人就那么难割爱呀?我口水都说干了,你还是执意不肯帮忙?”
赵廷庾面露难色道:“此间干系重大,赵某恕难从命。”
张甲脸一黑,瞪大了眼睛大声对赵廷庾道:“赵廷庾,一日为臣,君恩似海。国之存亡,君之荣辱,俱在你一念之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赵大人出身望族,这个道理想必应该懂得。本官说白了就是皇上的一条狗,是替皇上办事的。皇上他老人家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皇上他老人家不好意思拿的,那我们就替他拿!如此而已,绝无二心,天日可鉴!你们这些当臣子的绝不可以置之罔顾!”
赵廷庾端起茶来,茶杯在手指尖灵活地旋转,“张大人说这话是代表的皇上的意思,还是您自家的意思?”
张甲一拍桌子站起来,寒声道:“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怀疑我假传圣意不成?”
“张大人稍安勿躁!”赵廷庾按住茶杯道,“在下的意思是张大人说这话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张甲坐了下来,向西拱手道:“赵大人,你是老司隶了。有些事恐怕不用说那么明白。这么小的事情,我等代劳就行了。还用得着皇上亲自开这金口么?大人放心,我表达的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皇上亲口说的,”赵廷庾沉吟道,“张大人说的这些,若是皇上亲口所说我赵廷庾责无旁贷,若不是皇上亲口说的……恐怕不成哦。”
“赵大人这是信不过我么?”张甲道。
“哪里!”赵廷庾解释道,“此事事关我族中老小,怎么也得皇上金口玉言,铁口指断才成。”
“大人这个意思非得皇上到您府上才行了?”
“若非如此,怎么说服我那些出了血汗钱的亲族老小们呢?”
“大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张甲气愤地站起来道,张某奉劝大人一句,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赵廷庾很是轻浮地把头歪过去,不理不睬,“大人这话,还是让皇上他老人家亲自来说吧!什么事情都不让我们外朝插手。皇上他是要干成千古一帝的大事情的,可总也得给我们留条活路吧?总是巧取豪夺我们怎么活下去?大人见谅!”
赵廷庾说完端起茶杯,意思是端茶送客。
“你!”
张甲见状气得一拂袖,“哼!告辞了!”大步
“不送。”赵廷庾放下了茶杯,怪声怪气地道。
“爹爹,你不应该这样得罪他。”
帘绣一扶,穿一袭襦裙的少女款步而入,面容精致,一头乌黑的长发。身后有两名少女,一人给她托着过长的裙脚跨过门槛,一人打理着她的长发和周身的仪容饰物。正是:
美人行却懒,蛾眉深且长。叶叶楚腰身,艳艳杨柳姿。两只桃花目,一枝金步摇。照见绣罗襦,一双金鹧鸪。
赵廷庾看着自己的女儿赵曦媛眼前一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摆手没好气地道:“哼!你看他的派头,一开口就敢要整个马场,他以为他是皇上?是,他是代表皇上,但皇上也不能不讲理,强人所难啊?”
“人家有商有量,爹爹至少要平心以对才是。”
赵廷庾:“我已经够客气了,我唐唐司隶手下七千校尉,他可以视若无物么?他这是来商量的地态度么?再说了,我也已经退了一步了,答应把香炉山给他了,他还不满足。这是连贱卖都不算了,明抢来着。他也不念在马场是我赵家心血,高抬一手。马场是我赵家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要真给了他们那也太不值当了。”
“判断这件事情值不值当,得看对方是否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付个屁的代价,他们就是想白拿兼且白要。再说了,会下金蛋的鸡岂是普通的鸡能比得了的?不是随便说出去就能出去的。”
“如果是皇上他想拿呢?”
“如他所言,即使是皇上他想拿,他开口了我敢说个不字?只是这件事涉及唐唐一个司隶校尉,君臣之间都要体现一倒君尊臣贤的榜样。兹事体大,皇上爱惜羽毛,他恐怕也不好意思往我这儿伸手。”
“可他们处处打着皇上的旗号,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赵廷庾身正不怕影子斜,并没有把柄被人拿捏在手里。况且唐唐一个司隶校尉,干的就是缉查捕盗,侦缉风言讽谏涉及谋反的大案,下员挤挤,威权赫赫,他们还敢造我的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