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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悯菲在镜花水月。她穿了一身白。白色的羊绒衫,白色的妮子长裙,白色的皮肤。她给吕寿长炖着猪蹄汤,而且原封不动的做着贾篷矢曾经做过的西餐。赵三四和几个兄弟进了门,正看见八仙桌旁饮茶的吕寿长。
回来了,吃饭,接风洗尘。
赵三四不说话,往吕寿长对面一坐,说
您一口气走了500万?
说笑,我不练活儿多少年了?早洗手了。
用金盆洗的?
吕寿长盯着赵三四,嘴角依旧挂着笑。他知道了,一定是赵三四听说什么了,或者金佑程审过什么了。
倒酒,喝酒。
吕寿长朝着酒瓶子挥了挥手。赵三四的兄弟帮他斟上酒。赵三四一饮而尽。
老爷子,您是前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次折进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
赵三四把衣领用力一拉,露出被打的淤青。
您以前干过什么,我不问,可年代变了,您老了,再在一起刨食儿肯定是一准没戏了。
吕寿长压抑着怒火,因为他最不爱听的就是人家说他老了,也更接受不了一个手艺不精的后生跟他公开对垒。可他依旧不说话,嘴角带着笑,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咱们拆伙吧。好聚好散。
吕寿长还是不说话,看着赵三四,又看着赵三四身边的3个兄弟,他在判断,什么是拆伙?他们走出镜花水月的门,还是要他自己走出去?自己对付4个人,未必是好事,可不对付肯定过不了关,练手艺?不,恐怕要练命硬了。余悯菲端着猪蹄汤从厨房出来,先瞟了一眼老爷子,有余光看着赵三四。她本就听着赵三四说话,尤其是提到500万的时候,这是她自己的私房钱,她跟谁都没提,还特意嘱咐过搭手的季卫家。她若无其事的吧猪蹄汤往桌上一放。
怎么了这是,吃啊。
吕寿长看着余悯菲,在心里笑了,因为他不用抬眼就和余悯菲的目光相对,他不用琢磨就已经知道了余悯菲的立场。
去,喊卫家回来,吃饭。
季卫家把拴着绳子的公鸡拴在了椅子背上,呼噜呼噜的喝了一碗汤,可抬头却看着赵三四和吕寿长依旧不说话。赵三四还是绷不住了,或者他觉得,凭他们几个的能力,真的开撕他有胜算。正当季卫家学着用刀叉切牛排的时候,他开口了。
您得了500万,我一分不要。您让警察盯上了,干脆,您远走高飞,安享晚年,我接了这家店,自立门户,您看成不成。
你怎么就认定我切了500万呢?
我听见施主报案了,圈围,肯定是您下的局,她出的手。
赵三四看余悯菲,不由引得吕寿长也看余悯菲。
而且人家说了,下手的是个女的,很白,穿红裙子。只有她一直穿红裙子做活。
余悯菲知道吃独食是忌讳,她知道自己决不能承认,因为心虚,所以格外的恼怒。
嘿!我他妈听你犯半天上,怎么一转弯儿把屎盆子扣我脑袋上了!谁他妈不知道咱门里的规矩,只玩手艺啊!你这不他妈让我欺师灭祖吗!操!
余悯菲先开了腔。还把叉子往磁盘子里一摔。
到底切没切?吕寿长看着余悯菲,轻声的问。
干爹!我这两天干嘛您全知道,就一晚上没在家也是想买个火车票,去SH家里瞧瞧。我怎么回事您最清楚,我一个没道儿走的人,您还信不过我?赵三四,是不是你中了什么套了,回来就挑事,这他妈谁给咱使得激将法啊!
吕寿长盯着余悯菲,沉思着,确实丝毫没听说,更没察觉半点钱的味道。他又顺着话音儿,看着赵三四。
你去哪?
回家看看。
什么时候走?
一会。你送我?
真没切?
没工夫跟你扯淡,我走了。
余悯菲知道再往下说也许会有纰漏,她也知道再说下去吕寿长会起疑心。吕寿长谁都不相信。
干爹,我9点的高铁,我走了。
吕寿长看着余悯菲,沉思了半天,只说句,“早去早回,我这没事。”
吕寿长说完,漫不经心的看着赵三四,似乎要用气场和惊讶把一切控制在鼓掌之中。
等等。你不是要带着500万要跑吧。
你看我拿着行李了吗?
余悯菲有些不耐烦。
藏张卡不难吧!
余悯菲掏出钱包往赵三四面前你扔,你翻翻?
你就不能藏身上?
赵三四盘算着,如果吕寿长和余悯菲一伙,肯定会阻止他搜余悯菲,如果余悯菲自己做的,那这个看似花瓶的女人就不简单了,而且不论他怎么过火,吕寿长也不会阻拦。果然,当余悯菲看向吕寿长时,吕寿长眯着眼睛不做声。
你还要搜我的身?
别说搜,就是看看,你自己脱吧。
余悯菲知道躲不过去,当着众男人的眼睛,把衣服脱了精光,只剩下内衣内裤。
成了吗?
不成。
你丫他妈有病吧!干爹!你就不说话!偏看着我出丑?!
走吧,再不走赶不上车了。薄薄一层,看也看明白了。又不瞎。
吕寿长开口,赵三四不好再说。
余悯菲抄起钱包,迈过衣服,从旧货店的架子上抄起一条裙子和红呢子大衣,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而出了门,她却没有走,她等待着里面逼宫的结果。
拆伙是一定要拆的!赵三四继续说,不过这家店我要定了。我要打的那个老警察跟我讲了个道理,说手艺玩不了一辈子,得学学您,学着做门生意,开个店,这才能踏实。
他说得对!可你怎么不学学我白手起家呢?
我不说了吗,您老了,时代变了,好说好散的事,我们兄弟也不想让您老难看。
要这家店可以,除非我死了,你有这个胆吗?
吕寿长眼睛里突然露出凶光,寒冷,阴森。他把牛排刀轻轻一扔,正好插在赵三四的桌前,而他的嘴角依然带笑。
难题丢给了赵三四。他只是个贼,小有名气但还上不了台面的贼,不是杀人越货的匪。赵三四看着刀,看着吕寿长,看着身边的兄弟,又看着吕寿长嘴角轻蔑的笑,他猛地起身,握住了刀。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吕寿长笑得咳嗽。哎,没想到啊,你还真敢啊。吕寿长不慌不忙的对着季卫家说
卫家,咱们家没了。赵哥哥要杀了我,你要成孤儿了。
季卫家把嘴里的牛肉吐在了盘子里,看着赵三四。
赵三四从没正视过赵三四,也绝没把他当对手,
卫家,出去玩去,这没你事。
季卫家坐着不动。而且丝毫不畏惧赵三四,而那只大公鸡则一抖一抖,哆着赵三四的脚。赵三四恼羞成怒,抓起他的公鸡,拽住鸡爪子用力把鸡头摔在桌上。公鸡终于从每日的惊恐中解脱了。
可此时,一只叉子已经插入了赵三四的左眼。紧接着,赵三四被季卫家拦腰抱起,像摔公鸡一样被季卫家摔在桌子上,又把他仍在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剩下的3个人傻了眼,不知道是上前搏斗还是扭头就跑,就在迟疑片刻,季卫家拿起刀,朝着3个人身上乱扎,轮流的乱扎,一共扎了26刀。三个人被扎的死死的,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
季卫家的胸前,脸上,衣襟,裤子,都是血。垂手站在吕寿长旁边。而吕寿长呢,似乎根本没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屁股始终没离开过椅子,而且平静的盯着椅子上奄奄一息的赵三四,问,
真的有人丢了500万?
赵三四点了点头。
吕寿长看了眼季卫家,之后便又平静的一边喝猪蹄汤,一边看着季卫家用栓鸡的绳子勒死了赵三四。
季卫家动作看似笨拙,但用力很大,嘴角挂着凶狠,但眼睛里却透着单纯的快乐。直到赵三四弩着的眼睛,并且把插在左眼的叉子和血浆一起喷到桌子上他才停手。他开心的笑了,感觉自己像个英雄,而且是凭一己之力守卫了一座城市的人。
吕寿长说了话。
这西餐还是赶不上小炒肉。你也没吃好吧。
季卫家点点头,把赵三四的尸体往旁边一丢,坐在座位上。
你姐姐到底切没切一个老头的500万?
季卫家摇摇头。
你可从来不骗我。
季卫家像个犯错的学生,低下了头。
她自己干的,你没看见,但你知道,对不对?
季卫家像看到了希望,抬头看着吕寿长,点点头。
干爹不要钱,可你姐姐回来,咱们才算个完整的家啊。
季卫家露出喜悦,认同的用力点点头。
可我估计,你姐迷路了,还迷了心,她不回来,咱们还是不算个家啊。
季卫家听着,喘着粗气,愤怒着,猛地掀翻了桌子,站着,默默掉了眼泪。泪水流淌,划过面颊,晶莹剔透跌落在空中,最后落在血滩中,成了红色。
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把她找回来,不就行了。
季卫家看着吕寿长,又看看镜花水月的窗口,冲了出去。
玻璃破碎,雪花般飞舞,在月光下泛着光。
季卫家就如同下凡的天兵,告别了灯火,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