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环海公路上下了雨。雨越来越大。雨越来越冷。
红色的911扣上了顶棚,而吕寿长和金佑程却下了车。
右前轮瘪了,车闪着双蹦灯,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吕寿长从前备箱里拿出轮胎,换。
金佑程看着,插着腰,上前,搭把手,把车胎搬出来,说,
这高级车也能坏?
吕寿长斜着眼睛看金佑程,
路不行,能怪车吗!你进去吧,我一会就好。
金佑程拉开车门,又关上,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吕寿长吃力地的顶起车,用扳手拧螺丝。
吕寿长双膀用力,可螺丝始终不动,自言自语,
嘿,还他妈跟我较劲!
他再次双膀用力,可螺丝还是不动。
我来吧。
金佑程推开吕寿长,把千斤顶降了降,然后照着扳手就踹上一脚。
螺丝松动了。
吕寿长喊,
那扳子也是原厂的,你轻点!
金佑程看看吕寿长,不说话,换了轮胎。
吕寿长打着下手,说,
现在都没备胎了,都是胶,毁胎。还是这老家伙管用。
两人换好了胎,重新坐回车里,雨也停了。
可两人谁都没再提打开顶棚的事。
两个人在车里争相恐后的打着喷嚏。
吕寿长说,
要不咱们进珠城吧,还有100多里。
去那干嘛?
去医院查查,我这身上有点较着劲的疼。
金佑程得意的笑,但突然也觉得自己身上发烫。
67
珠城。繁华热闹。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冷漠计较。
人民医院里,急诊室,金佑程和吕寿长都挂上了吊瓶。
两个人都发烧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逞能的后果,可嘴上,脸上,依旧是谁也不服谁。
金佑程看着点滴一滴一滴的掉,又看着生理盐水混合着葡萄糖顺着导管流入自己的胳臂,他回想着刚才医生的眼神,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又反复咂摸着医生的话。
哦呦,好大年纪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耍笑呀,去吧,输液去吧。
金佑程想,自己从来没想到,能和一个老贼,自己怀疑了几十年的老贼一起走了这么远,穿成这副模样,弄成这般狼狈。这一切就为了完成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任务,值得吗?他自己找不到答案,但只能一如既往的勇往直前,似乎把犯人抓到手的一瞬间,一切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像农民种地赶上了秋收,也像少男少女的恋爱终于牵起了手,亲上了嘴。
总之,自己这最后一遭也算是拼了。
金佑程自嘲的歪歪嘴,笑了笑,然后斜眼看着吕寿长说,
我想上厕所。
去呗。
我一只手怎么上!
吕寿长不情愿,但也没办法的举着吊瓶,跟着金佑程往厕所走。
金佑程痛快了,提上了裤子,要往外走,可却发现吕寿长举着两个吊瓶不动。
走啊,怎么了?
我也想上。
上吧,我给你举着。
大的。
金佑程一脸无奈,举着吊瓶,站在蹲坑外,等着里边的吕寿长。
我就说你得连累我。
你刚才撒尿我可什么都没说!
金佑程说不出来话,毕竟的确人家什么都没说,不牢骚,也没抱怨。
吕寿长蹲了下去,一抬头,正看见金佑程的脸。
你别看着我啊!
我没看你啊。
你离远点。
金佑程往旁边撤了两步。
哎,你别走那么远啊,抻着我手了!
你怎么那么多事!快点。
有烟吗?
医院不让抽烟。
不抽烟我拉不出来,给我一根!
金佑程顺着门缝递给吕寿长一根烟,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缓缓地抬着扎着针的手,够着抽。
吕寿长舒坦了,不慌不忙的问,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听见我说他不开眼了。
别废话,我举着胳臂疼。
你说要让季卫家跑了呢?
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他跑了。找个地方把后半辈子过完,他…….
没有如果!……你是不是良心上过不去了?
你干嘛跟个傻子过不去!不就是杀人吗!我替他偿命!
你又不是没杀过,铁路上,7条命你都不敢认!你替他偿命?!
吕寿长起身,连裤子都没提,指着金佑程的鼻子说,
有完没完!我说了!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
我……我哪知道!
吕寿长把烟头丢进马桶,冲了厕所,提了裤子。
金佑程也不说话了。他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抓了季卫家和余悯菲,至于陈年旧案,他还有时间破,毕竟吕寿长就在他的身边。治大国如同烹小鲜,起码现在,不是用猛火的时候。
医生进来了,指着金佑程说,
不许抽烟!好大的年纪了,规定知道不知道,还跑厕所里抽,还举着吊瓶抽,啧啧啧,什么素质。
金佑程把烟也丢进马桶,尴尬的超医生点点头,然后瞪吕寿长。
吕寿长怒斥,
跟你说了不让你抽烟,听见人家说没有,什么素质,乌烟瘴气的。
金佑程眼睛瞪的更大了,把吊瓶递给吕寿长说,
拿着。
你再举会儿,我这还没洗手呢!什么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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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佑程和吕寿长两人走出厕所的时候,走廊里都是警察,站的满满的。
吕寿长怯懦了,溜着边走,金佑程跟在后边。
金队长!
金佑程一回头,看见了芬市的秦副队长。
哎,小秦,你怎么在这?
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您和王局一起过来呢。
王局?他也来了?
节哀,我知道他是您一手带起来的,谁也没想到……唉,可惜了。
等等,你说什么呢?怎么了?
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亮……牺牲了。
金佑程脑袋里“嗡”了一下,急促的问,
你再说一遍!谁!
您别激动,赵亮,在办案子的时候牺牲了。
金佑程身子发晃,问,
哪个案子?
就是连环杀人的那个,季卫家干的。
金佑程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响。
他扭头看吕寿长,发现吕寿长还在自顾自的朝门口走。金佑程把手背上的针头猛地一拔,把吊瓶往秦副队长怀里一塞,扭头就追上了吕寿长。
吕寿长不停步,被金佑程拽住也不停步,还往门口走。
金佑程掐住了吕寿长的胳臂,眼里喷着火,说,
季卫家到底他妈在哪!
我不知道!
我的人死了!
又他妈不是我害的!你跟我嚷什么嚷!
吕寿长的眼睛里冰冷刺骨。
金佑程要打吕寿长,但攥紧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毕竟无数双眼睛,群众的眼睛,同行的眼睛,都盯着自己。
金佑程一把抓过吕寿长的吊瓶,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玻璃掺杂着药液飞溅。
金佑程一抬头,王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