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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停车场的车上,王道和金佑程坐着。
赵亮死在了县城,介于芬市与珠城中央,靠珠城更近一点。
知道赵亮牺牲的消息后,王道带着人直接上了飞往珠城的飞机。而赶去县城的秦副队长,自然带着尸体来到了最近医院的太平间。
金佑程向王道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详细描述了自己怎么和吕寿长达成共识,又怎么一路来了珠城。
王道听着,黑着脸,不说话,也不抽烟,然后问,
他配合咱们抓人,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给咱们做的线人。
放屁!你老实跟我说!
金佑程沉寂了,停了一会,才说,
余悯菲偷钱,他不知道,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帮他清理门户?你他妈糊涂啊!这满大街的探头都找不到人,你跟着他上哪找去!
我……
给老丫拘了!连轴给我审!你留珠城,翻个底儿掉也得把季卫家给我挖出来!
怎么挖?
你是队长我是队长!这我他妈得问你!
金佑程压抑着怒火,也有点急了。他开始不说话,毕竟他明白,人死了,是大事。他更清楚,王道更着急,培养一个人是多么难,聪明的不爱吃苦,吃苦的总是条件差,条件好的又根本不会来当刑警。况且,季卫家打破了王道的布局,即便给赵亮一个二等功,也是追认了,屁用都不管。
金佑程坐了半天,试探着说,
这个队还是你来带吧。
他看王道没有反应,继续说,
你坐镇珠城,协调人手更方便,我还跟着吕寿长一块,咱们一明一暗2条线,能快点。
你是不是有病!信任他也不信任咱们自己人!你疯了吧!
我没疯!是季卫家疯了!他和常人的行动轨迹不一样,杀人没有动机,了解季卫家的只有吕寿长,我不跟着他,我怎么查季卫家!从天城到这儿,两千多公里,上百个城市,上千个村儿,你看见他的影子了吗!
那是他没进城市,不管哪个城市,只要他进来了,绝对跑不了!
那我说,他现在就在珠城呢,你怎么找。
凭什么说他在珠城。
按照季卫家的思路看,珠城是他去水城的必经之路。路上他在刘家村还有县公安局分别杀了2个人,这两个人对于他来说都一样,都是俩胳臂俩腿的普通人。那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他向南跑,杀了第二个人,他也一样向南跑。从县里连夜向南,能看见灯光的地方,就是珠城,没别的地方。要想穿过珠城,起码要1天。他还拿了把抢,11发子弹!你说说!珠城!能死几个人!
王道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孙淼的电话,
你在指挥中心吗?通知所有单位,把郊区的警力全都撤回来,全市抓捕季卫家,地毯式搜查,不管他在哪,给我把他揪出来!什么?我不管!不管是1000个探头还是1万个!24个小时!必须筛查完!人手,我帮你协调。
王道挂了电话,又拨通了珠城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电话。
聂局,我,王道。是,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有个建议,咱们成立个专案组吧,好,好,哈哈哈,不谋而合,我这边我带队吧,那太好了!有你帮忙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恩,见面的,见面我当面谢谢你,哪里哪里,客气了,成,一会见。
王道给聂局打电话时,平静又和颜悦色,这是金佑程学不会的。
但他说到“我这边我带队”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金佑程,似乎默许了金佑程继续“卧底”的计划。
王道挂上电话的瞬间,所有笑容也就没了,沉着脸,闭着眼睛,然后突然双手搓了搓脸,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感慨的发问,
他妈的,你说这是怎么了,最后最后,出这么档子事儿,真他妈的。
世事难料,怎么着都得过去。
1天时间,联防都用不上,就算把天成的警力都调过来,也翻不干净两千多万人。
金佑程掏出烟,给王道点上。两个人坐在车里慢慢的抽。
烟丝燃着,烟雾散着,在不开窗的车里,打着滚,舞动着。
马上就是春节了,不能跨年。
是,那陪我演出戏吧。
金佑程说完,看着王道。王道也盯着金佑程,眼神里像是期待,也像是妥协,说,
去看看赵亮吧。
金佑程要开车门,却被王道拉住了胳臂。
哦,对了,年初一我媳妇说叫你回来吃饺子。
金佑程从王道的眼睛里看见的担忧,笑了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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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大厅里,警官们没有散去,都守在门口,盯着门外王道的车。
吕寿长重新吊了瓶点滴,被秦副队长等3、4个警官“陪着”。他耷拉着脑袋,若无其事,闭着眼睛,不让人看见他的心思。
王道和金佑程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两人径直朝太平间走,警官们纷纷围了过去,不敢阻拦,也不敢离开,都尾随在身后,像是等待着命令。
王道突然停了步,说,
都跟着我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王道目光游弋着,好像偶然一样和吕寿长四目相对了一下,迈了两步,扭头停住了,又盯着吕寿长看,看这个曾经扎过自己1刀的贼,说,
把他带过来。
警官不知道该是像羁押犯人那样压着吕寿长过来,还是像请个客人那样该伸伸手示意。
吕寿长盯着眼前几个警官,坐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服从王道的命令也不是,抵抗更不是。在权利的面前,他人微言轻,只能自己站起来,追过去,跟在金佑程的后边。
到了太平间门口,王道没让别人进去,只带着吕寿长和金佑程关上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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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佑程看到了冰冷的赵亮,悲痛。
他盯着赵亮的脖子看,血痕累累,皮肤龟裂,渗着血。
吕寿长看了一眼,就把头扭在了一边。
王道把金佑程拉到一边,沉重但平静的说,
擅离职守,违抗命令,还因此牺牲了同事,你说该怎么处理你。
金佑程看了看吕寿长,转向王道,也平静的说。
我接受组织对我的处分。
处分个屁!你被开除了!不是离职!是开除!
说完,王道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金佑程。
信封上赫然写着,关于金佑程的开除通知。
金佑程愣着,看着王道不说话。他知道他是在演戏,让自己更好的取得吕寿长的信任,更好的打入敌人内部,调动起敌人的网络为我所用。可这信封是早就准备好的,显然,今天自己的决定都在王道的意料之中,那王道说的,开除,也许未必他没想过。
金佑程不说话,把信封揣进了口袋。
吕寿长冷眼看着,他判断着眼前的一切,怎么回事?他们在车上说了什么?自己是干净的,扯不上关系,可为什么要让自己见到这一幕?逼供?不是。诱供?不是。
金佑程的拳头似乎没了力气,垂着。眼角的皱纹也都向下,映不到眼里的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寿长开了口,直问王道。
王道愣了,他没想到这个扎了一刀的贼敢跟自己对话,敢跟天城公安局的局长对话。
这没你说话的份!
他为了抓季卫家,求着我走了2000多公里,是,他老端着,拿着派头,不服输,可他没干别的啊!哦,死了人了,找个背雷的,是,雷总得有人背,你找个跟你不在一条线上的啊!你们不是哥们嘛!拿他妈自己人开刀?你懂不懂规矩?
我现在就拘了你!
凭什么!
凭季卫家和余悯菲都是你的人!抓不到他们就抓你!
吕寿长眼里少有的热情又变成了寒光,他要上前和王道对峙,却被金佑程拉住了。
王道也看见了金佑程拉吕寿长的手,说,
我看你是真干不了警察了。
王道扭身要走。
吕寿长喊,
你信不信!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想,我就能再扎你一刀。
王道猛地回身,瞪着吕寿长,还没说话,只听到金佑程喊,
成了!
吕寿长看看金佑程,又看看王道,激动着喘着气,眼珠滴溜溜的摆。
王道咬着牙,转身走了。
金佑程不顾别人,走到赵亮的尸体跟前,看着这个年轻的,热情的,机灵的,冒失的,还没娶媳妇的脸,缓缓地,把白布盖在了他的脸上。金佑程在心里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