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余悯菲和贾篷矢混在人群中下了车。
他们两个进了芬市,在火车站路边的报亭后边站着。
余悯菲到是泰然自若,买了顶红色的,写着旅游纪念的帽子,站在来来往往的旅行团中,并不起眼。
可贾篷矢却像个心虚的贼,他哈着腰,瞪着眼,两个眼珠在眼眶里四处乱看,提防着马路上的警察。
余悯菲一拍贾篷矢的背,吓了贾篷矢一跳。
你干嘛呢?
我这不帮你放哨呢吗?要是有……条子过来,你赶紧跑。
那你呢?
我?我跟你一起跑啊!
行,没看出来,关键时刻你还挺仗义。
那是,你被抓了,我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
余悯菲斜眼看着贾篷矢,眼中流露出寒冷。
男的都一样,自私。
余悯菲径直朝马路对面的长途汽车站走。
贾篷矢紧紧的跟在后边。
你就这么走过去啊?
废话,我最多是偷东西,不是杀人越货,犯不上全城警戒来抓我吧。
那……你打算改做长途车?
是啊,火车不行,就坐汽车呗。
我看不行,不行不行,火车上都能一个电话打过来,坐汽车,更是夜长梦多。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我陪你去自首,我不报警了,我就说你跟我开玩笑呢,咱们认识,你看,我还陪你一路到了这,更说明咱们是朋友,误会了,你看行不行。
余悯菲犹豫了,她打心眼里谢谢贾篷矢,毕竟,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也是最干净的解决办法。
贾篷矢也是真心出于善良,他怕找麻烦,但他更怕给别人找麻烦。他最大的信条就是平平安安,相安无事,互不相欠,哪怕有点委曲求全。一路上,他觉得余悯菲人还不错,而且打心眼里是善良的,他自然也不想给她找麻烦。可话说完,他有点后悔,说,
要不……要不这样吧,我陪你回家,拿到了钱,我再陪你自首,一样说的清楚。
你怕我不给你钱?
不是怕……我是不想节外生枝。你给警察,他们再给我,麻烦,你直接给我,我再帮你跟他们说,多好。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男的都自私。
这不是自私,这……
余悯菲不听他说完,径直过了马路。他刚对贾篷矢萌生的好感,突然间烟消云散。可她到了汽车站广场,却又停了步。
毕竟,他知道赵三四的死,警察很可能把自己也当做嫌疑人,虽然被抓住或者自首,命案能说清楚,可钱保不住了,还可能被吕寿长发现了踪迹。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不要被抓住,毕竟,她有她自己的打算,也对钱有了打算。
余悯菲扭头看着贾篷矢,沉着脸,说,
买两张去珠城的票。
不是去水城吗?怎么?不去了?
珠城,我跟这等你。
说完,余悯菲往树下的栏杆上一坐,不吭声了。
贾篷矢知道余悯菲生气,毕竟自己让她自首,毕竟自己也确实没考虑她的处境,他怕她跑了,可又不得不去买去珠城的票,在原地犹豫着,像驴一样转着圈。可当他猛一抬头,正看见余悯菲瞪着自己。
贾篷矢没辙了,似乎买票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扭身朝售票大厅走,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离余悯菲越来越远的时候,他甚至朝着售票大厅跑了起来。
余悯菲就那么坐着,阳光照着她的帽子,阴影里藏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介于空灵于浑浊之间,难以界定。没人知道这个漂亮女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想着什么,她像单纯的小鸟,站在半空看人情冷暖,又好像困倦了的美人鱼,倚着礁石低吟,等着猎物上钩并把她一口吞掉。
贾篷矢回来的时候,余悯菲还是那么坐着。
贾篷矢把票递到余悯菲面前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坐着。
当贾篷矢坐在她身边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时,余悯菲还是那么坐着。
一个卖水果的小贩从面前经过,车上用塑料饭盒装着菠萝,草莓,小黄瓜和奇异果。
贾篷矢先开了口,问,
吃水果吗?还有时间,我请你。
余悯菲低着头,不吭声。
贾篷矢想了想,继续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不吃也好,尤其是转基因的。知道吗,前几天我跟一个教授专家吃饭,他反复跟我说,绝对不能吃转基因食品,时间长了,基因就真的变了。他儿子就是个例子,去医院一查,基因跟他完全不一样。吓了我一跳。我说这也太邪乎了,我就问他,谁跟你说的这就是转基因水果的问题。他跟我说,他老婆跟他说的。
贾篷矢说完,盯着余悯菲,等着她的反应。
余悯菲笑了,贾篷矢也笑了。
余悯菲知道贾篷矢在哄自己高兴。其实已经很多年没人哄过她笑了。她觉得眼前这个穿立领蓝秋衣的老头很有意思,虽然爱吹牛,好色,但对她还是怀揣着善良的。她带他一起走,是出于无奈,她带他下了车,是为了掩护,那现在,她准备甩掉他,所以,她要去珠城。
贾篷矢看见余悯菲笑,自己也笑了。他的确是怀揣着善意的。毕竟他觉得她不像个贼,起码不像想象中的恶毒、阴险、阳奉阴违。他跟着她就是要把钱拿回来,也如同他一直说的,他不想节外生枝。
广场上的大钟指针指向了1点。
走吧,快开车了。
贾篷矢起身朝着汽车站的大门走,可余悯菲却没有动。
从这走,来。
余悯菲带着贾篷矢钻了栏杆,绕过了检票厅,拿着票直接去了发车的停车场。
58
赵亮赶到了芬市,在秦副队长的陪同下,坐在汽车站的调度室里查遍了监控探头,可怎么都不见余悯菲的身影。
火车到站是11点50,停了3分钟,最早的一班去水城的车,12点25开,她不可能没赶上。
秦副队长向赵亮介绍着。
赵亮想了想,问,
就这么一个售票口吗?
是,而且检票也没看见有这个人。会不会他们从别处走了?
赵亮不说话,又问,
那下第二班去水城的票,在几点?
16点零5,芬市到水城还是有距离的,直达的车一天就三班。
赵亮开始思索,真的她没坐长途车吗?的确有这种可能,她藏在了芬市?不可能,金队的消息的确是布控水城,可为什么探头里没拍到?
赵亮盯着秦副队长,说,
咱们这有没有黄牛票?
秦副队长一愣,低了头,撇了撇车站的工作人员,说,
也不能说没有。
赵亮无奈的点点头,说,
再看一遍门口的监控吧。
59
季卫家走在荒野之中,沿着小河走,可越走越渴。
河水变成了红色,裹挟着黑绿的淤泥与水草。成堆的塑料瓶和生活垃圾明目张胆的浮在岸边。
季卫家几次蹲下身自用手伸到水里捧水闻了闻,可刺鼻的气味以及粘手的污垢,让他这个半呆半傻的人都频频摇头,只能顺着小河走,期待着一片洁净。
也是中午的时候,季卫家没找到干净的水,却找到了一口快干涸的井。
一对老夫妇正在打水,他们吃力的从井口提起水桶,然后把水倒进装着塑料桶的推车里。
季卫家站在一旁看着,像是排队,即便很渴,他也看着老人缓慢的拎着水桶。
老头子看见了季卫家,说,
你先来吧,甭等着了。
季卫家走上了井台,超里边看了看,眼睛盯着老头子的水桶。
老头子把水桶递给他。
季卫家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水桶,盛水,提水,接着水桶喝,又接着水桶洗脸。
洗去了污垢,季卫家还是很精神的。浓眉,豹眼,通天鼻子,大嘴,要不是脸上的横肉,他本可以是个英俊的人。
老头蹲在一旁抽烟袋,老太太坐在车沿上盯着季卫家看。
季卫家扭头看着老头,笑了。
老头子把烟袋磕了磕,对着老婆子说,
来吧,别歇了。
老头子又把水桶扔进了井里。
季卫家没走,看着这对老夫妇,拉起了拴着水桶的绳子。
季卫家提水,举着桶,把水倒在水车上的塑料桶里。反复几次,装满了一车水。
最后,他看着老夫妇笑,而老夫妇也看着他笑。
老头子本以为季卫家要走了,他又没走。
季卫家把推车车头的绳子扛在了肩上,老婆子领路,朝山坡上的土坯房走,老头子在后边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