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抉择
自戚霖的最后一口气咽下,夏雨柒绝望:对不起,她还是没能成功完成原主的夙愿,她辜负了汤圆和葫芦对她的期望。
神识空间。
“那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两棵树下,汤圆一脸严肃,葫芦一脸心疼。面对夏雨柒的问话,葫芦抹抹自己眼角的几颗小眼泪:“主人……”
“葫芦乖,别哭。”夏雨柒的悲伤亦是无法言喻,她的声音哽咽,却还是强作淡定地挤出一丝笑意,伸手安抚葫芦光滑的小脑袋。
“主人!”汤圆从来都不会以情断事,它的金眸慎重地望着夏雨柒,“你已经死了!还有,你到底从何而来?”
“是我隐瞒了你们,对不起。至于我的身份,现在,说来话长……”夏雨柒自责,惭愧地埋下头,她果然还是太没用了,离开了汤圆,她终究还是将自己给作死了。
汤圆直接不客气地打岔:“那就长话短说!”
葫芦怯怯发话:“大哥,主人才经历了如此的不幸,咱们还是给主人些时间缓缓吧。”
汤圆大大的眸子里,竟还有一丝同情:“也罢,此次的死亡,本就是注定的结果,亦不能怪主人。如今,当务之急是,在夏姑娘和主人之间,必须得选择牺牲掉其中一个。”
“夏姑娘?”原主么?夏雨柒惊讶地重新抬首,转身,那位笑靥如花的女子一直在夏雨柒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她。
“雨柒姑娘。”女子的脸型姣好,向夏雨柒点头。除了她那右下颚天生的朱红色胎记外,从左边看其侧颜,那绝对是一笑倾城般的大家闺秀。
夏雨柒尴尬地又摸摸自己的脸,葫芦贴心为之送上铜镜:她的长相其实并不出众,但却是属于耐看型的容貌。夏雨柒最为骄傲的,应该就是她至今都保养得非常好的白嫩皮肤。俗话说得好嘛,一白遮三丑。夏雨柒看着镜中真实的自己,魂魄总算是回归了原身,还真是自己怎么看自己都顺眼。
“自恋!”汤圆一脸的嫌弃加不屑,挡住了夏雨柒不住地照镜子的视线,“我刚刚说的问题,主人和夏姑娘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夏雨柒很激动啊,她和原主一分为二之后,汤圆和葫芦竟仍然毫不犹豫地坚持选择站她为主人。
“哈!”女子用水袖掩着嘴轻笑,“它们当然是继续以雨柒姑娘为主人了!这个神识空间,亦本就是自雨柒姑娘来到千城之后才会开启的。”
夏雨柒二次尴尬,她忘了,现在是在她的神识空间里,她心里的所思所想,夏姑娘、汤圆、葫芦,可是全都能知晓得清清楚楚。
一旁汤圆的问话遭到夏雨柒的两次无视,自然是有些不耐烦的:“主人!我方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不用再问了,我走罢。”女子依然笑靥如故,走上前给夏雨柒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相信雨柒姑娘。”
一怔,夏雨柒感动回抱:“夏姑娘,我很抱歉。是我占了你的身体不说,还倒霉地将自己给作死了。我本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死人,能侥幸在千城活了第二次,我也本应对夏姑娘感激不尽才是。所以这一切,该接受最后的惩罚的人,是我;而该真正留下的人,是夏姑娘你。”
女子摇头,纤纤玉指轻抚上夏雨柒的脸:“不,雨柒姑娘,我知道你的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自己揽下这所有的责任。但你可有想过?这一切,并非全是你的错。废灵根的人是我,痴傻丑女也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这具弱身体所造成了种种阻碍,雨柒姑娘你可能早就一飞冲天了。”
女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她的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有着罕见的废灵根,终生无法修炼。灵泉水虽能洗髓,但对于这具原体也只能起到解毒的作用而已。至于为何突然能够修炼,那也是因为夏雨柒的魂魄中,自带了其身体里的灵根残识。
所以现在,两人虽已成功地一分为二,但那女子依然无丝毫灵力,而夏雨柒则继续是她的橙阶初期。
(二)来生再相见
夏雨柒眼里燃起怒火:“如果我夏雨柒早能足够强大,我就绝不会再被他人给欺负!而且,我一定要亲手灭了冥阎!”
“其实,我想要雨柒姑娘留下来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汤圆与葫芦的命,是与你紧紧相联的。你若一走,这可就是三条命,雨柒姑娘亦不可能让汤圆与葫芦给你陪葬吧?”
“我……”
“你就算不为自己而活,你也要为汤圆和葫芦着想啊!”
“可,夏姑娘……”
“安啦!”女子的有些行为举止还是从夏雨柒身上学来的,俏皮眨眼,“我么,死后还可以轮回转世;而你,可就不行了。雨柒姑娘若是真走了,那你就是真正地消失在这世上,你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终于,夏雨柒妥协了:“可我还是不忍心看着你为了我而白白牺牲,汤圆,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汤圆摇头:“若有的话,我还怎可能提前就要主人作出抉择呢?”
“雨柒姑娘,我也并非白白牺牲,我亦是为了我自己。我一直都在为今生的自己而遗憾;下一世的我,一定会有灵根的!如若,雨柒姑娘还能找到我的转世,我们来世,一定还要再做好姐妹!”女子拉起夏雨柒的手,不舍的笑容挂上,紧握。
“好姐妹?”夏雨柒也随之咧嘴一笑,“一言为定!来生,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就对了嘛!”
流火与金灵两树下,金兰姐妹再次紧拥。
女子连连后退,脸上一如既往地微笑面对:“雨柒姑娘,汤圆,葫芦,保重!我们,来生再见!”
“夏姑娘,保重!”夏雨柒未曾发觉,自己的哭腔愈来愈重。
“走好!”汤圆和葫芦也齐齐敬重地目睹着女子的身体开始发光,逐渐化灰,散去。
“主人若想哭,就哭出来吧。”葫芦也是同样的哭腔满满,自己一边掉着眼泪还一边劝说着自家主人。
夏雨柒苦笑,掩面而泣:“我……没……没事,亲身经历……生离死别,主人我……多少……都还是有些伤感吧……”
汤圆则难得镇定地仰头沉思,望着那金光闪闪、银光烁烁的树巅出神。
冥城空荡的司命轩内,轮回簿里写有“夏雨柒”三字的那根竹板上,原本“来生”后曾有的“不详”二字竟皆神奇地消失了,转而变成了这样的几个字:
司命,苏湘允。
……
墨香如沐。
满池的荷花全部变为某人心底的断肠之伤,残损的阁楼还留有狂风曾狠狠肆虐过的伤痕,惨不忍睹的枯枝云杉遭到折腰砍头般的摧毁。
一地的枯黄,一地的残忍,又是谁人一地的心碎。
那双金纹银靴踩上一地的灰屑,一步,一步,又一步。白衣男子似乎脚底生风,每一步留下的鞋印皆被冷风吹散,沙尘开始在风中摇曳,却始终无法侵犯到他怀中冰凉的人儿。
在锦娘死不瞑目的尸体前,他的脸上也未曾有过丝毫动容。
锦娘是个很好的人。
但因其多了锦玥,爱女心切的人,性情大变也实属正常。
他可能想不到,当锦娘一次次瞧见自家女儿偷偷哭泣,只因对他情根深种,锦娘的心里是怜惜、变担忧、至怨念。她不想女儿难过,起初,她亦仅是想帮助女儿实现愿望罢。
仅是想训练锦玥日益强大,才能配得上“沐公子”。
可这半路,偏偏就要出来这么个挡道的,还是令众人都难以认可的夏雨柒。
锦娘原想,这“沐公子”不过是有苦衷罢,不可能真的与那女人共度余生。直至她多次悄悄瞥见“沐公子”对那女人十分关心和重视,以及她一个事外人都察觉到了的暗中情愫。
所以,她才动了杀心。
“沐公子”被蒙蔽了双眼,锦玥因之夜不能眠,她是应该做点什么了。
自夏雨柒被玄魍带着逃跑后,夜不魆将愤懑统统发泄于之,锦娘就这样不甘地死去。
是郗子墨大意了。
十多年来的心腹,还是会感情用事,一时冲动而无法挽回。
他同她一样。
这一生,他们不恨锦娘,但也绝不会原谅锦娘。
无情的金色炼气将锦娘的尸体灼烧为烬,灰散,再跨进那扇门板早已坠地的空落房屋。白色的帷幔上了灰,男子将床上物品瞬间清空,只露出底下的白木床板。
伸手一拉帐上耷拉着的流苏,两张原本紧紧咬合着的床板中间的缝隙竟开始逐渐拉大,露出底下的暗室,深不见底。
少顷,男子一跃而下。
夏雨柒老早就感觉奇怪,自己的房间在阁楼的第二层,可她房间的正下方,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特别粗壮的一根柱子。
原来,这根柱子只是个障眼法罢了。这是根空心柱,是通往墨香如沐地底下暗室的唯一通道。
黑暗的通道一瞬间到底之后,底下是一片灯火通明。
(三)升温
但如若夏雨柒醒着,她一定会感受到这与郗子墨不相上下的冷意。
这是一座极度寒冷的冰窖。
连郗子墨的眉尖都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冰渣,但他依然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他将怀中的人儿小心翼翼地轻搁至最中央的冰床之上。
他想,这样便可保留夏雨柒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尸体很久了吧。
“阿柒,是我对不起你……”
尽管他们只是阴差阳错的夫妻,但他作为沐杉的时候,还是未能保全她的性命。这是沐杉的错,也是他郗子墨的过错。
就这样罢。
他决心再重新冰封这座冰窖,封锁墨香如沐,直至永远。
他也会重新冰封自己的那颗心,封锁自己的情欲,亦至永远。
“噗——”
一口鲜血落地,他自知自己已经开始频繁遭到强行出关的反噬了。
他看着她的睡颜,很久。他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闪现。如果,今生的他能记住她一辈子,也许,这亦算是他能于她最大的补偿。
转身,正欲离去。
“你是想冻死你妻君么?”
冰床上的人儿浑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那原本躺着的男儿身,竟在一瞬间转变为女儿身。
陌生的脸庞突然映入眼帘,但那一举一动和说话的语气及声音却丝毫未变。
“嘶——好冷!”女子坐起身,搂肩,连打好几个冷颤。
“阿柒?”郗子墨的黑眸难得一次瞪大了。
“怎么?很惊讶?”她欲下冰床,但却冻得身子僵硬,瑟瑟发抖,“阿嚏!”
郗子墨能强烈地感受到,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相连神识竟又开始有了反应!
“阿柒,你……”
“咱们,能不能出去说?我快被冻死了啊——阿嚏!”
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劫后余生的喜悦,正是他将面前的她揽入怀中,发现她的心跳和呼吸竟真的还有的时候。
这边,感受到了来自那人身上的温暖,夏雨柒的内心则是被其这足以惊动天地的举动而掀起了波涛汹涌:
他在抱她。
郗子墨在抱她!
墨尊君上在抱她!!!
直到他们重回墨香如沐,她都还未能缓过神。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抱的是谁?”夏雨柒的脸蛋不知道是被冻得通红,还是因为有些害羞。
毫不犹豫:“我的娘子。”
夏雨柒强笑:“可她已经死了。”
“但又活过来了。”
“不。”她欲用力推开,却发觉自己力气不足,无奈,“真正的夏雨柒,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终于从双魂变为了独魂。”因为反噬的频繁,他皱眉,为了能够强忍住,抱她的力气就松了那么一点。
夏雨柒这次终于成功推开了他,望着他苍白无力的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的语气愈来愈弱,“我说过,从来都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过我不知道的。”
“那你,到底是哪个夏雨柒的夫君?”
她屏住呼吸,静待他的答案。
他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自始至终,皆是你的。”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惊喜和莫名的情愫,很快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悲伤:“可是,夏姑娘死了,她是为了我而死的。”
“天注定的结果。”他再次紧拥她入怀,这一次,她没有别扭地拒绝或是反抗,“既然你现在活过来了,以后,你的命,归我管!别人,休想!”
“郗子墨……”
“嘘……我累了,我想歇会儿……”
“郗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