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缘系前世今生
千年之前,白梓城,王宫。
“孽女!!!”
白梓城王座上的第一任城主,白蔺,正低头怒斥跪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的怀中还紧紧地抱着襁褓中正在熟睡的婴儿,含泪:“父王……”
“住口!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孽女,你没有资格做本王的女儿!!!”
一旁的奶娘实在不忍,站出前来叩首:“陛下!公主殿下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才……”
“闭嘴!这王宫之内,是本王说了算!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白蔺怒目圆瞪,“来人!赐这孽女和那野子各五十大板!”
奶娘痛心疾首:“不行啊陛下!这孩子还那么小!经受不起啊!”
白蔺眉头一竖:“那直接赐死罢!”
“父王!女儿知错了!孩子是无辜的,女儿愿以死谢罪!只恳求父王能留孩子一命!”又一重重的磕头,再抬首,却已是泪眼汪汪。
白璎珞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白蔺却把心一横:“来人!即刻执行!”
“不要!不要!”白璎珞被人连拽带拖给拉向宫外,怀中的婴儿被强行抢过,“我的孩子!你们还我的孩子!”
“把那野子带下去赐死罢,别让这个孽女瞧见了。”这是白蔺的最后一丝同情和不忍。
“白蔺……你好狠的心!她还只是个孩子!”白璎珞挨打的后背逐渐被染为血色,在昏阙的前一刻,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孩子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
别怕,娘亲马上就来陪你了……
“公主殿下没呼吸了!”
“快!喂愈躯丹!”座上的白蔺一跃而下。
“陛下!没有用!公主殿下是自断命脉而死!”
那日,全城素裹,白色的绸缎满天飞扬。
其实,那个派来为婴儿执行死刑的人也动了恻隐之心。那人偷偷地将孩子送出王宫,寄托给了城郊一户姓奎的人家。
这些小动作,白蔺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爱女已逝,自己悔不当初,现仅能满足她的遗愿罢。
……
十七年后。
“芸儿。”
“奎哥哥!”
看见来人,花开正旺的白梓树下,女子闻声回眸,取下面纱,秋波盎然,粲然一笑。清风吹云,吹动花朵,吹起女子的霓裳。落英缤纷,白梓花瓣飘飘洒洒,适时落下一场花雨。她雪白的肌肤遭到花瓣留恋地偷偷亲吻,拂袖一挥,发间的白梓花银簪轻舞。女子的唇角微挑,美眸轻扬,清纯得好似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几米开外,男子看着这幕唯美的画面竟忘了挪步。
“芸儿,你……”男子见着女子的渐渐走近,脸色微红,只是猛然瞥见她头上的银簪,一惊,“你这簪子,是哪儿来的?”
“啊……奎哥哥问的可是芸儿现在头上这支?”奎芸指着自己的头顶,“别人送的。”
奎盏步步紧逼:“男人还是女人?”
“这……很重要么?”
“告诉我!”
“一位白衣公子……”奎芸的音调愈来愈小,垂首,她的双颊竟还挂上几缕粉红。
奎盏的心一紧,抓紧她的肩:“他是谁?告诉我!”
“奎哥哥!你抓疼我了!”奎芸疼得眸子晶莹,“你放手!”
奎盏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松手:“芸儿,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送你簪子的男人是谁?”
“奎哥哥,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极度重要!”奎盏的情绪有些暴走,“芸儿,你可知男子送女子一枚发簪是代表着何意?”
奎芸似乎忘却了肩上的疼痛,继续脸红:“芸儿……芸儿……当然知道了……”
“那你竟敢随便佩戴!”奎盏伸手,想要取出那支银簪,“芸儿听话,待我买支更好看的簪子送给芸儿!”
“不能取!”奎芸连连后退几步,“奎哥哥,芸儿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芸儿也早就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父母亲也一直在商量,想把芸儿适时嫁出去。我也想了想,与其被父母亲赶着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还不如芸儿自己选个中意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现在就去告诉父母,让他们不要再逼你!”
“不!奎哥哥!这十几年来,芸儿十分感激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你毕竟只是芸儿的哥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
奎盏的表情很受伤:“只是哥哥?……那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奎哥哥可真会说笑。芸儿有了中意之人,奎哥哥难道不应该替芸儿高兴么?”
……
几日前。
白梓城热闹的街市,面纱女子灵活地穿出人群,往城郊方向走去。蓦地,一黑衣男子驾着一辆马车从她身旁飞驰而过,疾风掀起面纱,只仅仅一瞬罢,又重新落下。
奎芸死死捂住自己的面纱,父母亲说过,未出阁的女子可不能让别人轻易地就瞧见自己的容颜。
白梓城郊。
“呼——出来游街玩了这么久,该回去了……”奎芸却发现,不远处的分岔路口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她不会记错的,这恰好正是刚刚在街上疾驰的那一辆。
漫不经心地走近,却不再见那驾车的黑衣人。多瞟了一眼,车帘被里面的人撩起,白衣入眼帘:“姑娘可知奎府往哪儿走?”
(二)离府
奎芸一愣,既是因为那白衣男子的面容冷俊,气质神圣;又是因为听其正在寻找自己家而一时未回过神来。
“公子……公子找奎府作甚?”
“我要找奎家小姐。”
“奎家小姐?公子找她?”奎芸喜出望外,她虽说只是奎府的养女,但除了奎哥哥这个独子,这奎家小姐,不就是指的她奎芸了么?
男子的眉梢有些隐隐带笑:“怎么?姑娘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她可是小女最好的姊妹!”面纱女子犹豫再三,还是隐瞒了自己就是奎芸的事实。
男子似乎丝毫不曾怀疑她所说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方檀木盒子,递出:“如此正好,那就劳烦姑娘亲自将这盒子送到奎小姐手里。”
“这……是送……送给奎小姐的?”
男子点头。
奎芸怔怔地接过,面纱底下的笑容满带欣喜意:“好!没问题!小女在此替她谢过公子!”
“不必多礼,还要劳烦姑娘了。”
奎芸笑脸盈盈,抱着盒子远去。
黑衣人凭空出现,对着白衣男子抱拳:“尊,那位姑娘,就是奎芸小姐本人。”
“十有八九,本尊也猜到了。”男子敛回笑意,挂上一如既往的严肃,“也罢,省得你再去跑一趟奎府。”
“谢尊好意!”
“走吧。”
“是!”
……
檀木盒子里,正正规规地摆放着一只十分简约,但又很凸显高贵气质的白梓花银簪,在烛光之下,花瓣还泛着点点银光。
女子取下面纱,小心翼翼地对镜插簪,娇美的脸庞随之绯红。
听出阁的女子讲过,如若男子送女子发簪,那就是代表着男子对女子心怀爱慕之意。如若,女子接受了,那男子便可如愿以偿地来迎娶女子。
想到这里,奎芸的面容羞涩,满脑子都是今日里,那令自己会一生难忘的白衣公子的俊颜。
“芸儿……可能真的……对公子一见钟情了呢……”奎芸的心里既甜蜜又激动,就是不知道,公子何时才能来迎娶芸儿……
一个月后。
奎府外,华丽的马车停驻已久。
黑衣人:“尊,还是属下去吧,此等小事,还不足以令尊亲力亲为。”
车内人:“荀兄也是爱女心切,本尊亲自前往,也算是还了祐尊一个人情。”
当奎芸听说有一位白衣公子来接她出奎府时,她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公子……终于来了……”
一旁的奎盏见其甜蜜地莞尔,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
奎芸则未注意到奎盏的异样,面纱也未戴,径直兴奋地飞奔出屋。
听其来者之意,奎父奎母一脸惊喜加感激,他们二老可是早就想要将奎芸给找个人家给嫁了。结果奎盏这宝贝儿子居然因为这事而闹了大脾气,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有人愿意接手,那实在是大好不过了。
“公子!”奎芸匆匆赶来,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激动与期待,“公子,终于来接芸儿了……”
奎父奎母见此也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奎芸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还担心万一她不愿意走,那自家的宝贝儿子定会帮着她说话。
“既然芸儿也心甘情愿,那我们二老就在此劳烦公子,今后可得好好照顾我们家芸儿。”拱手作揖。
白衣男子:“不必多礼,我等也是受人之拖。”
“只是……”奎母突然心里起了个小九九,“就这么接走我们家芸儿,难道公子就没有准备什么彩礼?”
“孩子他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奎父狠狠一瞪身旁的奎母,“人家公子肯愿意接走我们家芸儿,就已经是我们奎府莫大的荣幸了!你竟还……”
“奎夫人所言极是,是我忽略了此等细节。”白衣男子打了个响指,“应风!”
“是!”原来,不远处还有个黑衣人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奎父的老脸被羞愧给涨得通红:“让公子见笑了!”
奎府的前院被十箱沉甸甸的檀木箱子给挤得满满当当。
白衣男子:“这些皆是奎小姐的亲父托我带给二位的谢礼,说是感谢二位这十多年来对奎小姐的照顾。”
“哎呀呀呀!何必如此客气呢!”奎母的双眼放光,“这是我们奎府应该的!应该的!”
“告辞!”
“父亲,母亲,芸儿走了!日后,芸儿定不会忘记父母亲的养育之恩!还有,奎哥哥对芸儿的照顾!”
奎盏的脸色铁青,砸在墙上的那只手还有些血痕。
白衣男子领着奎芸,出府,上了马车。
(三)逝去
“滚!”
冥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捂住胸膛,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你……你……为什么……会拒绝……”
“这是……回魂……失败了吗?”台下有人悄悄低语,但随即便被冥阎的威压给惊得马上收住了尾音。
夏雨柒抬首,不同于平常的黑眸里,竟多了一分冷意与威严:“我的身体……凭什么要给那个女人?”
冥阎怒吼:“你可是要反悔?来不及了!!!”
台下的葬一夔暗暗摇头,唉!惹怒了司命,你可就别想活命了。
错过了回魂的最佳时期,冥阎火冒三丈。回魂是有很大几率失败的,但每次失败,皆是在回魂者已经附上借躯者的身体之后,因借躯者的意志力无法承受过强的灵力波动而导致失败的。
但这一次,竟是回魂者遭借躯者主动排斥,在还未能附体成功时,就失败了。
“呃……”
冥阎抓住她脖颈上的铁链,用力一拉,死死地掐紧了她的颈子。
“戚公子!!!”台下白裳棠的喊叫声划破黑夜的寂静,她漂亮的脸蛋上全是焦急与心痛,“冬萤!快!救下戚公子!”
女子使劲地挤出人群,想要靠近石柱。
“裳棠!危险!”葬一夔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顺势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葬一夔万万都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强行更改了白裳棠的命格,可为何,她现在还会为了戚霖那小子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葬一夔!你快让他住手!戚公子会死的!”一滴冰冷滑落在他的手心,葬一夔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裳棠为一个男人落泪。
本来,他对戚霖是怀着满心的同情与愧疚的。现在,葬一夔的内心仅剩浓浓的嫉妒,自私,还有怨意。
“裳棠,你冷静些!司命大人决定的事,我们谁都阻止不了!”葬一夔狠狠拥她入怀,生怕怀中的人儿如前世一般,突然就消失不见。
“冬萤!你快去救救戚公子啊!”葬一夔抱她抱得太紧,挣扎无果,白裳棠又转头将希望投向一旁的冬萤。
冬萤也满脸焦急,可就凭她现在的实力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小姐!那人的阶级太高,怪冬萤无能!”
“戚公子!!!”看着柱上的人儿奄奄一息,白裳棠泪如泉涌,撕心裂肺地呐喊。
她虽与戚公子仅是萍水相逢,可她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唯一一位能够诉尽衷肠的知心朋友。她很期待,如若能够再次与他重逢,他们会不会依然谈笑如初。
而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再次见到他了。只不过,他就快要痛苦地死在她面前了。虽说二人的情感交流并不深,但她依然无法眼睁睁地目睹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而自己却只能站得远远的,望洋兴叹。
“戚公子……”
夏雨柒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抹微笑,她的目光,穿过面前人的冷酷无情,只装下了白裳棠的一片真心。
白姑娘……谢谢你……给了我此生最后的感动……只可惜……我不能再与你一道……
还未默念完,她就闭上了眼,最后一丝呼吸也随之散尽。
是的,戚霖最终是死在了冥阎的手里。
冥阎当然是不会让她投胎转世的,这才与轮回簿未有她来生的记载相契合。
夏雨柒死了,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