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世今生
心虚地回应:“大概……可能是我比较特殊吧……”
“特殊?哼!”冥阎冷哼中含着嘲讽,用力甩开,掏出一方绢巾擦手,“我劝你现在,还是安分点。你可得作好全身心的准备,今晚的回魂宴上,可是有你好受的。”他厌恶地扔下绢巾,飘飘然离去。
“咳咳……”夏雨柒半跪半坐在原地,满肚子怨气,却只能不停地抖脚。
居然敢嫌弃本姑娘?老娘还没嫌弃你这个病娇呢!夏雨柒也不屑,使劲用衣袖擦擦自己的下巴和腮帮。
一炷香后,地上的人儿站起,活动起自己的筋骨:“呼——”
“主人怕死么?”
夏雨柒突然想起汤圆用神识传给她的最后一个问句,她正欲回答时,石门就开启了。整座冥城皆限制了神识,但司命轩内还限制了灵力。
夏雨柒,你到底怕不怕死?
她在心底自己问自己。
“轰隆”一声,惊得她全身一抖。那座悬浮于空气中的小阁楼突然直直坠下,稳稳落地。
少顷,一只鬼鬼祟祟的好奇猫装作不经意间来到阁楼口,又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无辜样儿钻入了阁楼。
是直觉告诉她,进那座阁楼去。
见阁楼内并无那病娇的身影,夏雨柒渐渐大起了胆子。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径直走到那男子曾站立的地方,目光落在案上——病娇曾拿起过的那册厚竹简上。
这册竹简的最前面,青色的字迹格外显眼——“轮回簿Ⅰ”。
伸手轻轻摊开,这册竹简竟长得从桌上一直拖到了地上。每一根被烘干的细竹板上,皆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因为夏雨柒看到了被其用青色着重勾出的“胤长安”的名字,以及前面被同样圈出的,相隔了十八根竹板的“百里子琊”。
“冰山脸?和百里……子琊?”夏雨柒面露疑色,“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被那个病娇给着重圈出?”
莫名的,她就突然忆起那日在神殿的净心轩内,听到门外的郗子墨与另一个人谈话时曾提到过“今世的百里公子与鲛族有关联”。
“百里……鲛族……”夏雨柒的瞳孔猛地一缩,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不如大胆猜测……他们要找的百里公子的转世……在今生不会就是……冰山脸吧?”
“唉,算了算了,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忙收拾好桌案上的竹简册子,规规矩矩地按原样摆好。
“啪——”
一不小心,另一根被单独剔出放在一旁的竹板,被毛手毛脚的夏雨柒给碰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雨柒冲着地上的竹板连鞠三躬,立马弯腰捡起。
“红祀?”见着竹板上醒目的二字,夏雨柒感觉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是她!那个冰棺里躺着的红衣女子!”
“为什么要把她单独剔出来呢?”夏雨柒自言自语,思索,却不晓答案。
轻轻悄悄放回,夏雨柒猛然记起,跟着沐杉回墨香如沐的那次夜里。在她突然的梦中,那个与沐杉亲密无间的妖艳女子半眯着眼的模样,好像……与冰棺里躺着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沐杉……和红祀……
“红祀!”夏雨柒忍不住再一次惊讶地叫出声,摩挲着竹板的手指微微用力,蹙紧眉头,“你到底是谁?”
(二)非魔鬼之屠者
司命,掌管着千城每个人的轮回转世,还知晓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同时,司命的手里还握着千城每个人的命格。每一生,每一世的命格都是由天注定。作为司命,他虽有权查看每个人的命格,但却无法轻易地随意泄露或纂改。
所以,百里采菊舍弃了自己二十年的寿命,来换取百里子琊的今生下落。天机虽不可泄露,但总有例外,因为有人付出了艰辛的代价来换取。
司命,虽炼气阶级不算特别高,但也是由天注定而产生的。司命之位,权倾千城,直逼神君。冥城虽有城主称王,但其对着司命,也只能是点头哈腰。若神君遇上司命,也不得不礼让七分。
左人祐在遇见宫千扇之前,他也曾多次找过冥阎,以询问自己的姻缘。陷入爱河之后,他也曾坚持不懈地屡次拜见冥阎,只为预见自己与心爱之人的未来。
成神之人当然可以长生不老,故左人祐并无资格用其寿命上的代价来换取机密。
面对左人祐的殷勤,冥阎也一直都是沉默或闭户不见,仅仅只有过最初与最后的两次对话:
当左人祐第一次来到司命轩,冥阎告诉他:“祐尊莫要再来,一切由天注定。”;当其带着宫千扇逃离鲛族,最后一次来司命轩拜见冥阎,他说:“祐尊想知道自己的未来,那祐尊可愿用自己的姻缘来换取?”
这次,又轮到左人祐沉默了。
除了在司命轩,高高在上的祐尊哪曾数次遭受过他人的无视?但这一次,左人祐深深地明白了,冥阎早已看过了他今生的命格。冥阎的这句话,无非是在暗示他,这段本就不被世人与天地认同的姻缘,你还是放弃罢。
但左人祐难得一次拒绝了,他谢过冥阎的好意,从此与心爱之人消失在千城的历史长河里。
英雄难过美人关。
左人祐虽对自己的未来是未知的,但在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之际,他也看透了自己。在他毫不踌躇选择自刎的那一刻,他微笑应对,因为此生,只要有她,他便无悔。
历经了千年的沧桑,冥阎也一样看透了自己,看透了天地,甚至也看透了千城的每一个人。
但如今,有个例外,他的能力居然碰上了过不了的坎了!
“夏雨柒,琅子琊城夏府二庶女。”冥阎快速地翻阅着另一本同样长长的“轮回簿Ⅱ”,嘴里小声地念叨,“她的前世……前世……没有?!不可能!”
冥阎的手竟有些发抖,他作为司命,在位已千年之久,这个从未引起过关注的小小的夏雨柒,竟然会没有她的前世记载?不可能!这种低级的疏漏,他也绝不可能犯!
匆忙地从架上取出另一册“轮回簿Ⅲ”:“夏雨柒……来生……来生……无?!”
“啪——”
手中的竹简被重重摔地,冥阎痛苦地捂住胸口:“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她一个凡人的前世今生……在轮回簿上居然都没有记载……”
冥阎似乎被这匆匆而来的打击惊得一时间喘不过气,苍白的脸颊憋得通红:“夏雨柒……夏雨柒……难道……”
突然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取出书架上最薄的一册竹简。
如果,这册竹简让夏雨柒来看,她一定会骄傲地说,她知道这个杀手组织——嗜戮阁。
是的,在千城,仅有嗜戮阁的杀手与其所杀之人无法回归冥城,顺利投胎转世。但他们也不会凭空消失在命格的记载里,而是单独被剔出形成另一册竹简——“魔杀簿”。
为什么他们不能轮回转世?这皆是由于嗜戮阁阁主,夜不魆的身份原因。
嗜戮阁的杀手若坐满了十年的杀手之位,便可以如神一般长生不老,只不过,他们是魔。阁主夜不魆,非人非鲛非兽,他,就是千年难遇的魔鬼修成。
魔鬼所屠之人,皆无法投胎转世。
魔鬼,如若一直保持人样,倒对千城造不了多大的威胁;但若其走火入魔,堕为魔鬼原样,天下定不会太平。
而其沦为魔鬼,化为原型的特征便是,一对血眸与三千银发。
冥阎以为,夏雨柒的今生或许会倒霉地栽在嗜戮阁的手里。但就算如此,她并无前世,这点依然无法解释。
怀着最后的希冀,他渴望能在“魔杀簿”上找到关于她的一半答案。
然而,直至翻到最后的空白竹简,依然没能找到“夏雨柒”三个字。他恼火地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还是没有……怎么会没有?!”他靠着书架,面无血色。
(三)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夜色悄然,待到这轮明亮皎洁的圆月缓缓升起,冥城的回魂夜正式到来。
冥城王宫。
“本王宣布,此次回魂宴,正式开始!”葬轩辕是满脸掩不住的喜色,高高地举起酒杯,领头一饮而尽。
台下的舞姬莺莺燕燕,娇红的水袖伴着箫声无规则地飞舞,柔美的身躯舞动,鲜嫩的朱丹唇轻启,凄美地唱着:
“魂牵梦萦绕君心,归期似在却无还;人生只愁,未见今生;回眸笑,魂还在。”
席上,众多千城的城主也一同尽兴饮酒;神殿派来的行空,虽孤身一人,但也对酒情有独钟,自饮自足;对面灵院的代表,闵长老的脸也喝得泛红,但其身旁两侧的闵挽妍,则是一脸的怏怏不乐。
“妍儿啊,你怎地一直愁眉苦脸的呢?”闵长老爱抚闵挽妍的头,“出来玩,就要高高兴兴的嘛!”
闵挽妍一个冷眼,瞪向闵永:“爷爷!还不是您硬要把大哥带来,一路上都影响了妍儿的心情!现在又好,神殿派行空上神出席,结果胤师兄又缺席了!您说,妍儿怎能高兴得起来?”
“唉!妍儿啊,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哪,兴许那小子仅是有事耽搁了罢。妍儿莫要一直丧着脸,要是影响到宾客们的心情可就不好了!”闵长老顺顺胡须,又笑吟吟地继续喝酒。
“爷爷!那您把他带来做什么?”闵挽妍满肚子怨气没地方撒,一直怒瞪着眼,对闵永很是不满。
“这个嘛……咳咳!爷爷只是想带你大哥多见识见识些大场面罢……”
“大哥他……他那么丢人现眼!爷爷您也能忍得住?”闵挽妍不服气地看着一直埋头吃着食物的闵永,“这么粗鲁的吃相,真像是我们平日里虐待了他一般!”
“嗯……嗯……好吃!爷爷您尝尝!”闵永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支支吾吾地喊话,“冥城的东西可真好吃!”
“唉……算了……妍儿啊,以后爷爷保证不再带你大哥出席任何宴会了……”
葬轩辕在此时站起身,笑容满面:“亥时已至,本王还请诸位赏个脸,一齐移步宫外,这回魂仪式即将开始!”
伴着王宫外的烟火阵阵,五色斑斓的辉映,众人齐聚回魂台,那根粗壮的石柱上,一名年轻的男子被五根铁链将手脚及脖颈给紧紧地拴绑。
耳边传来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令柱上的人儿无力地睁开眼。
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被冥阎给灌下了迷药,清醒之后的自己,就如同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被众人指指点点、饶有兴趣地观赏着。
她抬首,迷离的眼神里倒映着今晚的最后一场烟火。
烟花易冷,她的魂亦冷。
回魂也有一定的几率失败,失败的代价便是,借躯者的死去及其的魂飞魄散。
夏雨柒,你怕死吗?
过去,她可能会说怕;但现在,她给的答案是,不怕!
死过一次的人,应该更加珍惜生命才是。她回想起在来到千城之前的那个世界,回想起穿来之后令人难忘的种种经历。她不是不留恋生命,她也不想忘记过去的一切。
但她依然笑了,笑得惊天动地。
我夏雨柒不怕死,因为——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夏雨柒,你还没有完成原主的夙愿怎能就轻易死去呢?你还没有打遍千城无敌手怎能就这样卑微地离开呢?你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能够令众人俯首称臣;你甚至还没有强大到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夫君,所以你还不能死!!!
对了,我的夫君……你现在,又身在何方?
汤圆,葫芦,沐杉……如果,我走了……你们还会记得有个夏雨柒曾来过这千城么……
“回——魂——启——”
不知是谁喊出的尾音拖得老长,她朦朦胧胧地瞧见,那个病娇在众人恭敬的叩拜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冥阎苍白的脸,依然无任何表情。
他将手里的一根竹板高高举起,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咒语。她却清楚地看见,冥阎指尖夹着那根竹板,恰好写着的就是“红祀”二字。
他又俯下身来,贴在她的耳际轻语:“放松,接下来,你会忘记你自己到底是谁,忘记你的身体,忘记你的灵魂……”
这个讨厌的病娇一直在自己的耳边碎碎念,搞得自己昏昏欲睡。
就在她快要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一个嗓音清脆却又凄美的女声:“把你的身体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