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得片刻,听老妇人说道:“停一下。”接着便听到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老妇人推开了什么石门机关之类。老妇人一拉绳子,李义南又跟着走去,发现只上了几步石阶便到了平地。接着老妇人又让他停下,又是轰隆隆轰隆隆响,想必是老妇人关上了机关。
又走了一段路,老妇人停下来,让李义南放下背上的人,拿下蒙眼的手帕。李义南环顾四周,已然是在山上,却不见那断崖。
老妇人说道:“大人顺着这条路再走不到一里便是断崖石了,老身有几句话想在这里和大人说。”
李义南喘着气说道:“承蒙前辈相助,在下恭聆赐教。”
老妇人说道:“大人,我曼陀一族从肃宗皇帝时便为朝廷效命,一百年来忠心耿耿,大小功劳也不知立下多少,可惜风云变幻,人事难料,唉!”老妇人叹口气,又接道:“世上万物本来都是无常,谁也无法改变。老身行将入木,不中用了,说话也没人爱听了。唉!老身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儿孙们断送了大好前程。此番大人被囚禁在曼陀谷中,老身深知我曼陀族罪孽深重,但还是斗胆请大人丈夫海量,不计前嫌,将来若是我族人没落受迫之时,请大人代向皇上求情,格外开恩,莫将曼陀一族赶尽杀绝,老身感激不尽。”说完竟跪在李义南面前。
李义南赶紧将老妇人双手扶起,说道:“前辈言重了,快快请起。”
老妇人并不起身,说道:“大人不答应老身,老身便不起来。”
李义南心道:“看来这曼陀族和目炎一伙确有反心,若是谋反作乱,罪诛九族,我却如何能救?不过这老妇人直言坦诚,看来对朝廷倒是忠心,何况又于我有恩,怎好拂她的意?”稍作思量,说道:“前辈在这谷中可有至亲之人?”
老妇人答道:“族中小辈多与我有亲,曼陀容便是我大媳妇,不过老身最担心的却是我的二孙女曼陀乐。这孩子虽然顽皮胡闹,但是本性善良,从不愿下毒手害人,人家算计她,她也不记仇。她爹妈死得早,是老身一手把她带大,只盼大人将来无论如何要保全我这孙女的性命。”
李义南心道:“原来曼陀乐是这位前辈的孙女,我本来也觉得她不是个坏人。”忽又想起自己这几日在幻梦中和曼陀乐恩爱缠绵,不觉脸一红,说道:“在下答应前辈就是,如有那时,我定当奏请皇上开恩,如不蒙许,在下也至少要竭力保全曼陀乐的性命。”
老妇人这才起身道谢。
李义南又问道:“曼陀音、曼陀乐、曼陀美、曼陀妙四人不是亲姐妹吗?”
老妇人答道:“曼陀音是我大媳妇曼陀容的女儿,曼陀美和曼陀妙是我二媳妇所生,乐儿是我三媳妇所生。我的三儿子和儿媳在乐儿两岁那年便死了,所以老身也特别怜惜这孩子。”
李义南道:“曼陀不象是我唐人姓氏,况且前辈的大儿媳也姓曼陀,在下冒昧请问前辈,曼陀族莫非是外族?”
老妇人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曼陀族祖先原姓马,乃是玄宗皇帝的一位嫔妃,安史之乱时随非空大师学法成为忍者,后来武宗皇帝崇道毁佛,各族忍者因与佛教渊源颇深,为避祸全都隐居山林荒岛,以所习之忍术为姓,故而多不象是唐人的姓氏。因我祖先忍者是女子,是故我族一向以女子为尊,所有的媳妇也都改姓曼陀。”
李义南心道:“原来忍者是被武宗皇帝逼迫得更姓改踪,田令孜这老宦官却没同我们说过这一节。”又追问道:“在下此前多次中过令孙女和儿媳的幻术,莫非这幻术叫做曼陀?”
老妇人摇摇头,说道:“这幻术叫做‘眼见为实’之术,因受之于天竺的非空大师,而天竺有一种花叫做‘曼陀罗花’,因为这种花提炼的汁液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所以我们便以曼陀作为姓氏。”
李义南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幻术的名字取得真怪,幻术明明是假,怎么叫‘眼见为实’呢?”
老妇人笑道:“当年非空大师传下此术,虽为助国平乱,却也是入道方便一门,旨在令人参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破除人们的‘眼见为实’之想,是故取名‘眼见为实’。据说当年敝祖先便是以此术悟道。只可惜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后人,功利心盛,向道心薄,辜负了先人,当真不肖啊!”
李义南拱手说道:“想不到曼陀一族的忍术原来如此高妙,实在令人敬佩。”
老妇人摇摇头道:“各族的忍术都是一样,本没有什么高下,分别只在习术之人而已。大人已经被老身耽误了许久,大人的几位朋友想必也等急了,请大人快过去吧,恕老身不远送了。”
李义南向老妇人躬身一揖,道:“前辈请多保重,在下告辞了。”背起断腕的黑衣人,刚要动身,又停下问道:“不知可否请教前辈的尊号?”
老妇人笑道:“曼陀臻的贱名不值一提啊,哈哈哈……”老妇人蓦地从李义南眼前消失,那几声笑声也如射出的箭一般,迅速远去,落下谷中去了。
李义南背着断腕人沿路走了不足一里,果然看见那块断崖石。到得近前,三个黑衣人已经等急,深怕李义南再出事,见李义南从后面出现,又惊又喜。几个人赶紧扶李义南上马,断腕人昏迷未醒,和矮个子黑衣人共乘一马,五人四马即刻动身下山。李义南路过山顶的小木屋见屋门未关,向内一瞥,见那个看马的中年汉子被堵住嘴巴,像个粽子般被反绑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