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盘古崩天,立定天、地、人、魔、妖五界,这世间便诞生出种种灵物。洪荒之始,众生麻木无情,为欲而杀戮斗争,大地亦为黑暗所淹覆。致使乾坤一怒,天崩地裂,火山爆发,水灾泛滥,哀鸿遍野。
后有大神女娲出,携五彩神石补天,祛除灾害,还一世太平,以三千青丝化为情劫,种入万物之心。自此,无论妖、魔、人、仙皆困于情,无出其右。
一道情关,难倒古今多少盖世英雄,让千万年多少仙魔眷恋红尘,纵然轮回也相随。
冰冰凉凉,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玉佩,残如缺月,钟离呆呆地捧着它看得出神,心头涌起丝丝暖意。不知它到底见证了一段怎样的爱恋。
“池烟?”钟离默默念了一声。封道然临死前还眷恋不舍的女子。有朝一日,若是到了人界,还得拿着这枚残月玉佩去茫茫南海上寻一女子,想必是一位不食凡间烟火的仙子吧!
“不懂!”钟离茫然地甩了甩脑袋,抛开杂念,将玉佩重新系在颈间,枕着膀子舒舒服服地横在荒草地里,顺手拔起一根儿枯黄的狗尾巴草衔在嘴里爵爵。
或许是他还太年轻,不解风花雪月。也可能是他还未遇见一个对的人,不懂得情恨纠缠。
同样不懂的还有九幽,一头肥肥的黑驴子,安安心心地依偎在钟离身旁,因为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它去惦记,更不可能为没有一头母驴而烦恼。
毕竟它是妖怪嘛。
微风徐徐,秋季的夜更冷更凉,月色透过飘动的雾霭洒下阵阵薄寒。篝火堆里偶尔爆起燃烧的“噼啪”声,光影摇曳,浓厚的黑暗把山川草木裹得严严实实,跃动的火焰也显得微不足道,吹弹可灭。
围着暖光,还有一个重伤的俘虏,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儿。
钟离从不妄杀无辜,更不会趁人之危,再向其下手。实在是马面已经让九幽一腿子踢了个半死不活。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训,钟离也没好意思就看着马面一命呜呼,找了些草药给他医治了一番。
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钟离随手抓过一片吹落的枯叶把玩。今夜,他有些心绪不宁。
耳边响起了一阵鼾声,两个不同的来源,重伤的马面,伤势好转倒有精神打呼噜了。另一个居然是九幽,一头鼾声如雷的驴子,可真是奇事。你来我往,一哼一哈,一唱一和,相互交替,相互配合,好不热闹。这两货倒是心有灵犀,志同道合。
钟离心细如丝,老早就发现,无论一开始的偷袭,还是之后的交手,马面都没有想取他性命,处处留手。不然以他们修为的差距,数十回合就能将他毙于矛下。
马面不是坏人,更不像传言中什么为非作歹的妖怪。
钟离抿嘴一笑,两个活宝啊。
此起彼伏的鼾声里,依稀奏起一支笛声,悠扬、婉转。钟离耳朵一张,屏息寻觅,良久,却又不闻半点声响。四野空灵,杳无人声。
月色静谧,一如既往的沉寂,好似这笛声不为凡音,红尘难驻。心底有些失落,天籁仙乐又岂是凡夫俗子能一饱耳福的?钟离重新闭上眼,安心准备睡觉。
漫漫长夜,与之相伴的恐怕也只有一席鼾声。
夜风卷开飘渺的浮云,月光清冽如水,洗过崇山秋木。寒意瑟瑟,这个季节地气颇重,钟离不由裹了裹破烂的外衫,往火堆旁稍微挪了挪。倏尔,久寻不见的笛声再次吹起,真真切切,翻越千山万里,出于幽静最幽处。
钟离心头一悦,蜷缩着身子侧耳倾听,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笛声悠悠,纯粹、干净,不染半点俗世凡尘的味道,随风而来,默默潜入孤寂的寒夜,滋润万物,沁人心间。勾起千万纷飞的思绪,轻抚去焦虑杂念,牵引沉醉于似梦似幻之间。
昏昏沉沉,一股疲惫泛起,久违的倦意终于占据一切,沉睡,沉睡。
冥冥中,空洞的脑海里回荡起悠远的低吟。
“妙而不测谓之神,神者念也,由心生而盘桓天灵,心扰则神动,神动则心浮,心浮则欲生,欲生则伤神,伤神则失道,人能调伏其心,内安其神,外除其欲,则自然清静······”
心,血肉身躯之源头。魂魄,血肉身躯之灵神。心神之念既是魂魄之力,“摄神御鬼大法”注重便是修炼魂魄,强人身之灵,施展莫大神通。
钟离学以时日,悟性虽高,缺乏高人指点,面对此等奇经,也是困顿颇多,一筹莫展。
这段《摄神御鬼大法》中的经文钟离早已烂熟于心,理解容易,可是始终摸不着运用的门道。今日沉睡梦境,误打误撞,灵光乍现,想通关键之处,无异于醍醐灌顶,对摄神御鬼之术体会更一步,修行自是水到渠成。
好比久行黑暗,终见一线光明。
耳际笛声不再,唯余呼呼风声。钟离神念通达,畅快兴奋,倦意也一扫而光,索性修炼起来。真气刚运转一个周天,忽然眼皮直跳,警觉顿生。
一道黑影飘到身旁,直取他几处要穴。钟离反应迅速,顺身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
篝火燃尽,月亮也被云层遮蔽,周近昏暗一片,目不可视。
“咦!”来人轻声语道,没料到他有此动作,长剑横胸,摆开迎敌架势。其衣衫半开处,尚露出小半截墨绿色玉笛。
钟离缓缓起身,学起文人书生一般抖了抖衣袖,捋了捋纷乱的头发,摇头晃脑故作斯文道:“暗香浮动,弥留不去······姑娘半夜现身,有何贵干?”说话间,他仰着鼻子左嗅右嗅,故作回味,脚下走动,移到呼呼大睡的九幽身旁。
黑驴子睡意正浓,全无知觉,钟离默不作声踩踢几脚,它仍然没有半点回应,反倒呼声大起,更甚之前,比那懒猪睡得更香甜。
他心中着急,来者不善,又在暗处,若动起手来怕无暇顾及九幽。
女子娇眉一蹙,不料身上的胭脂香味竟暴露了身份,冷哼一声,动也不动,戒备着说道:“能在这曲‘醉半生’清醒过来,你倒是有些手段。”
钟离一听这话,苦笑不已,原来先前的天籁笛声竟是敌人圈套,可笑自己苦苦寻觅,居然自己往火坑里跳,真是和笨驴子一样愚蠢。
“多谢姑娘一番美意,一曲佳音缓解在下失眠之苦。只是世间之事大多尚未经历,一醉半生,岂不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女子注视着钟离一方的风吹草动,手里紧紧握着剑柄,道:“久闻牛马岭上有凶神恶煞的妖怪,不但貌**邪,祸害百姓,想不到还如此的巧舌如簧。”
“呵呵,此言差矣。”钟离干笑一声,正色道,“此刻夜色漆黑,伸手难辨五指,姑娘怎见我相貌奸邪?再说牛马岭上有妖怪作恶,到底是残害了何许人也?姑娘可否拿出什么依据。”
女子一愣,适才借着月色倒是瞧见他的身影,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牛马岭有妖怪害人她也是听得山野传闻,当真是没有根据。她初涉江湖,听得传闻,便想为民除害,一展风采。被人一问,觉得理亏心虚,支支吾吾道:“哼,妖怪当然都长得怪异,奸诈邪恶······”
钟离年纪尚轻,但江湖阅历倒还有些,听对方底气不足,转念道:“原来是道听途说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却故意阴阳怪气地拖得老长。
“你,你······”他的语气尖酸讥讽,女子酥胸起伏,气得银牙紧咬,可又无从反驳,玉手一握,就要拔剑动手。
见好就收,钟离急忙说:“姑娘息怒,在下无意冒犯。实不相瞒,小子也听说这山岭上有妖怪作乱,只是在下本领低微,所以想请姑娘作伴,一同捉妖除害。”看不清女子身影,他只好向着声响处拱了拱手。
女子怒意渐消,把剑一收,叉着腰,略带傲气嘟囔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可谁稀罕与你一道,本姑娘自己就能拿下那妖怪,你等着看就是。”
“哦!”钟离清了清嗓子,又是长长应了一声。
那女子心头反感,又觉钟离唠唠叨叨不胜烦躁,不愿和他废话,正想一走了之。刚提脚,钟离又开口叫住了她。
“姑娘且慢,在下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就是。”
“嗯,那个,这个。小子我修为低微,施展浑身解数,拼了个两败俱伤,终于将牛马岭上的妖怪绳之以法,正束缚于姑娘一旁。若不嫌弃,就赠予姑娘。”
那女子一惊,连连后退,腿脚绊着一物,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大坨活物,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吓得她“啊”地尖叫一声。
钟离在一旁眉开眼笑,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原本钟离生了一堆柴火,将受伤昏睡的马面安放在那边。哪知这女子把钟离当做妖怪,半夜偷袭,失手后正好退到马面一边,黑灯瞎火的,正好踩到了牛马岭的正主儿。
女子本就是大家小姐,哪被人这般戏弄过,又惊又怒,却无计可施,跺脚嗔骂道:“你个坏蛋,竟然这般作弄我。谁要你的妖怪,本姑娘自己会去捉一只。”她心想这小子总躲在暗处,动起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还是改日再找他算账。话一说完,竟也不管脚下妖怪是真是假,气呼呼地跑掉了。
钟离未料这女子如此不经玩笑,追上前去,急忙呼道:“姑娘,你的妖怪······”
“嗤嗤。”
几道划空之声,三枚铮亮的飞镖已被钟离接在手中。
“臭混蛋,你等着,本姑娘下次定要你好看。”声音越飘越远,激起钟离一个寒颤。
钟离望着声音消逝的方向,站立片刻,回到九幽身边,重新点燃一堆柴火。看到自己那笨驴子和马面都还睡得跟死猪一般,鼾声不断。
一场清梦,让这个来去都没看见面容的女子搅了个干净,钟离睡意全无,只好静静坐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