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家的气氛有些沉闷,赵里明安排了几个族人,匆匆将赵散枝给抬走,唯独赵独活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
他望着柳树上的血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空洞的眼神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刘墨小心的拽了拽刘十口的衣袖,低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刘十口摇摇头,低头望着脚下被赵独活硬生生磕出一小片血的地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起死回生,世间哪有这种道术,这不就是在难为刘道师吗?”院里目睹了刚才一切事情的众人,都在小声议论着。
“对啊,要是会的,也得是真仙,长生不老有大神通的那种。”
“听说这老头年轻时也出过风头,去过外面几年,然后抱回来个孩子,就是那赵独活的爹,也不知道跟谁生的,一直拉扯大,结婚生子,平常对待邻里乡亲,还真挑不出刺来。直到有了他之后却没想到一场大火,他爹娘就这么没了。唉,都说好人有好报,我看呐,未必哟。”
院里,白家家主一脸气恼但又无可奈何的坐在上头,大儿子白顺生在桌间忙着照顾宾客,只有白木静静的来到赵独活身旁。
“平生?”白木小声地喊道。他俩差不多大,经常一起搭伙在村里闲玩,知道赵平生是他的原名,也不管赵独活的再三抗议,白木就这么一直叫着。
赵独活没答应,仿佛有些痴傻。
夜风吹过他破碎的裤脚,带起一阵尘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沙哑道:“还不进去?”
“闷得慌。”
说完后,白木觉得站累了,便干脆一腚坐在地上,抱起双腿。
“赵爷爷是个好人。我还记得以前我被三胖家的疯狗咬伤了,浑身是血的那种,咬完之后,那条疯狗还呲着牙,咧着嘴一副凶样的蹲在旁边,围观的村民没一个敢上前的,也正好是农忙时节,爹娘都在田里干活,就在别人以为我快要没命的时候,正好赵爷爷从那里路过,他毫不犹豫的抱起我就往医馆跑.当我躺在床上昏迷之前,我是看他一瘸一拐的出去的。后来,听爹娘说,赵爷爷的两条腿足足被咬了十几口!十几口啊!”想起往事,白木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被狗咬了几口而已,就已经痛的连哭都没声音了,赵爷爷他......他得忍受着多大的痛楚啊!”
赵独活继续沉默着,但眼中已有着亮晶晶的东西在流淌。白木又断断续续的提起许多关于赵散枝的往事,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到最后,前者依旧是一句话也未回应。
“那年村里王瘸子死在了外面,被发现时满身的臭味与腐肉,是赵爷爷他一步一步背着回来的,旁人都捏着鼻子躲在远处跟着,连个上前帮忙打苍蝇的人都没有;还有村东头的张婶,打铁的老李叔...”
夜风清凉,吹得树叶哗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的那点血腥,也随着小孩的低诉与哭泣、绿叶的飘落和清香越来越淡。
过了好一阵子,白木才逐渐平复了心情。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用你管。”
“你还在生气啊,师父是真的没办法。让死人复活,我从小到现在真没听那个老爷爷说过,连那些个神话故事里都没有。”
“对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再去求求师父。这次由我出马,他老人家肯定会答应的,况且......”
“别说了!”赵独活打断道,“你谁啊!咱俩很熟吗?!你前途光明,你家人幸福,你受到全村人乃至高人的喜爱,你很得意洋洋啊。既然你这么爱炫耀,那就去别的地方,请别在我的面前聒噪!”
听到这些,白木脸色有些暗淡,但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一柄木剑,站起来递给赵独活。
“干什么?”后者疑惑的看向他。
白木笑了笑,脸上还带有未干的泪痕,说道:“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今天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呐。”
赵独活瞥了几眼,嘴角像是嘲讽般向上翘着。
他没接。
“白木,快回来,要开席了!”有位妇人,站在门口喊道。
“知道了嫂子!马上就来!”白木回应了一声,将小木剑放到赵独活的脚下,快速的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后,这才跑了回去。
院子里,白庆福、赵里明等人又重新在桌前说说笑笑的,刘十口则向刚进门口的白木招了招手。
“过来。”
“师父!我想学刚才那招。”
“哪招?”
“就是我头顶上有一片绿影的那个。”
“哦,那个呀。那个得要上山后,你读过几本术册,才可以教你。”
“术册?”
“是的,上面记录了我全部的术法,你看懂后,我再教你怎么使用。”
白木听到后,一脸忧愁,“我不认识字,师父。”
“没关系,让她教你。”刘十口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刘墨。
“我不教!”刘墨小脑袋一甩,不答应。
白木也是十分不情愿的问向刘十口,“师父,你不能教教我呀。”
刘十口见此状开心的笑道:“我呀,还有事情要做的。”
白木瞬间低下了头,失望的看着碗里的茶,他觉得,这辈子可能学不会了,早知道就让那个先生教教自己识字了。
这边两个小孩在斗着气,那边白庆福和赵里明端起酒水,敬向刘十口,后者出于礼教,只能以茶代酒。
“刘道师,以后小儿就靠您多多关照啦。日后要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打就是。咱村里的孩子啊,就是皮,不打不听话。”白庆福红着脸,笑眯眯的说道。
刘十口笑了笑,摆摆手道:“那哪行,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您老就请放心吧,我肯定给您教出个响彻周边所有村子,甚至是东岳大地的大人物来。”
“不用,不用,能有您刘道师一半我就知足了。”白庆福大笑道,“对了,刘道师,都这个点儿了,今晚就住下吧,客房我都已经让他们收拾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呀,咱们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当晚,师徒二人便在白家住下,期间白木特意出门看了下,人走了,木剑也没了。
月上树梢,有朦胧的薄云罩在天上,院子里有个人影提着小壶,趁着夜色悄悄的溜进一座还亮着灯的房屋里。
“师父?”
正在看书的刘十口轻声道:“嗯,进来吧。”
白木轻轻地转身关好门,望向依靠在桌前的刘十口,道:“师父,这是我给您熬制的热茶,您趁热喝点?”
刘十口笑了笑,放下书,接过小壶,一边找碗一边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那个,平生,哦,就是那个叫赵独活的小子,他和我摆了把子,认了兄弟,您看能不能捎带着他一起上山。”
刘十口抿了一口茶,而后翻了页书,没说话。
“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在今天去世,况且他还这么小,作为把兄弟,我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师父,您老就发发善心,收留他吧。”
“你知道东边的那座豺石山吗?”
“知道!嶙峋峭壁,山势险峻,豺狼虎豹纵横,而且还没有路,我还听我爹娘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刘十口叹了口气,轻轻地将茶碗放下,道:“赵独活进之如何?”
白木似乎有些懂了,但仍是不服气道:“修炼后有了法术,豺狼虎豹又如何?况且,师父连试都没试就知道他不行?”
“草之尽者,不过三尺,树之初者,也可挡日。你要把草硬放在树的高度上,这是不行的。另外,修炼只是引导你该如何成长,到底能到哪一步,还得看自身的根基。赵独活资质平平,究其一生也只能到玄术的上若高境,或体术的象火境。修炼一界本就比那些个豺狼虎豹凶险万倍,是个大漩涡,一旦卷进去,凭借这点实力,迟早要死在他人手下。还不如当个凡人,老死在人间的好。”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守护好了!。”
“你怎么守护?”
“用命啊。”
“为什么?”
“他是我兄弟,摆了把子的。”白木说着,一脸的坚定,“只要是我身边的人,我都会拼尽全力!”
刘十口望着仅才几岁大的小白木,眼神意味难明,他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
“那我就让我好好地考虑一晚上。”
“师父,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
白木无可奈何地拱了拱手,有些不甘的走了出去。
月色尚好,远处有几只家狗在叫,声音很轻,但落在如此寂静的夜晚,也会吵得他人睡不好觉。
白木低着头往自己的房屋走去,他本想着师父肯定答应他的要求,但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个结果。他心烦意乱,不知道明天该怎样去向赵独活交代。
“没想到你还挺重情义的。”在某个房屋的角落里,一道清脆如阵阵风铃的声音传出。
白木停下脚步看去,只见一道倩影缓缓朝他走来。
刘墨也想着替赵独活求情,好让师父收留他,但走到门口时恰巧听到房中两人的对话,便躲在外面直到白木出来。
白木看到她,不久前的柔软与幽香还历历在目,一经回想脸上顿时有些尴尬,眼神跟着也飘忽起来。
“不准乱想!”刘墨看到他这样子,羞怒道,“你再敢乱想,小心我打你,我...我...我可是真会法术的!”
白木见状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刘墨杀人的眼神说道:“我已经道过歉了,况且只是抱了一而已,用不着这么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吧。”
“去死!”说完,刘墨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白木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弄不懂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