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城内,此时已是战火四起,蜂拥而入的叛军,像蝗虫般的从东门之处集结,然后再沿着城中的主要街道,迅速的蔓延到其他三座城门。
彪悍的藤甲兵军,几乎是如同无人之境般的冲刺在城中,碰上迎面或侧面飞来的箭矢,只要不是扎到面门上的,那就完全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而紧随其后的叛军“弓箭营”和“长枪营”,则是给了这些藤甲兵以中短距离的支援。
在大街处的一角,几十个守城将士正利用搭置而成的掩体,进行着拼命的阻击,在这种街道狭窄的情形之下,并不容易发挥出叛军的人数占优。
“放箭!”
“放箭!”
一位躲藏在掩体后面的大理城守军军官大声地命令着,可军士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箭头还是不能洞穿这些藤甲悍兵。
弓箭的优势在于发射快,距离远,但射速是很缓慢的,而藤甲兵身上的藤甲,则是用藤条编织而成的,在韧性方面是很强的,再加上箭头的前端有头,这样就更不容易撕破藤甲了。
“大人!这样不行啊!”一位军士也喊叫着,这种憋屈的作战方式,让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团火。
“是啊!张大人!你光要我们射脸,哪有这种可能啊。”
“滚!奶奶的!”张大人吼叫着。
就在此时,远处猫腰跑来了一位军士,并边跑边大声嚷嚷着,“大人!张大人!陈指挥使吩咐!对付叛军藤甲兵要用火箭!用火箭来引燃他们的藤甲!”
“娘的!怎么不早说?!”这位张大人愤愤地怒骂道,并接着命令道:“去几个人!找些引火之物和火油来!”。
“是!大人!”几个机灵点的军士应承着,并马上转身而去。
不多时,一些引燃之物旋即被带来,守军们在这些简易火箭的配合之下,这方才稍稍压制住了叛军的攻击。
而在当街的“怡昌钱铺”处,叛军进攻的路线则是被李啸尘的鸟铳营将士,给生生的打断了。
按照商议,由杨倩儿和李啸尘的五百将士,加上钱铺里的守卫,将组成这里的防御阵地,而他们所持的武器,全部为永昌军的鸟铳,弹药是自备的。而且,钱铺里本身也配置有大量鸟铳和弹药,并且还有六门三斤重弹丸的轻便小炮,这都是为了防止劫匪而准备的。
当初修建钱铺时,在此地挖有数个较深的地窖,用于屯放银子和弹药用的。不仅如此,钱铺在修建院墙时,还曾在地下挖有数丈的深沟,再把煮熟的糯米混杂着泥土,小碎石而打底的,坚硬的阻隔着挖地道的盗匪。在院墙的里面,还修筑有多个箭垛子子用于观察,在钱铺的四周,那些高大的房屋都在此次修防御时,被拆除了不少,以尽可能不留有高点给叛军。
李啸尘把总很清楚钱铺对永昌军的重要性,故此,他在商议接阻击点时,就选了这块地方。在他看来,尽力能护住“自己”的财物,方是其最大的任务。而在钱铺里,也有数十位原本就是鸟铳营的军士,因为战事身体的缘故,而被安置在此的,他们对鸟铳营的作战方式也是极为熟悉的。
“左一,二,三,四十五度角,放!”一位精瘦的“平民”汉子在院内高处,沉稳的下令道。此人唤作陶思迁,澜沧卫人,前腾冲卫军炮营的哨官,在蛮莫南门守城之战时,因腿部被击伤而离开了炮营,后被安置在离家乡很近的大理城,充当这钱铺里的炮队指挥。
“轰轰轰!”三声巨响过后,远处叛军阵营里马上响起了一片的惨叫声,“啊。。。。。。。”
“陶哨官,打得不错!”同样站在此处的杨倩儿赞许道。
“杨姐!”陶思迁仅简单的喊了这么一句,心中便涌荡起一种激情。按理说,像他这样离开腾冲卫军的人,是没有军衔了的,可杨倩儿却没有介意这些,依然喊着他的军衔名。要知道,在腾冲,陇川,蛮莫这些地方,能入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都需要层层选拔,这才能加入的。段鹏的理念是“精兵”,除了会给他们这些将士较高的饷银外,还有着极高荣誉的。像辖境里的军人家属,都会在每年得到官衙的呵护和照料,农忙时节,甚至还会派人来帮着收割等活计的,在每户人家的大门之上,也钉有特殊标志,以凸现与其他民众不同的。对那些因伤而退出的将士,只要是愿意的,都能在第一时间里被官衙雇佣或推荐给商家,尽量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的。
要把事落实到实处!不要空谈!要让我们作战的将士们,切实感受到作战是为他们自己而战!这是段鹏对腾冲卫和蛮莫衙门及军方官员们最常说的一句话。而老腾冲卫军之所以能战,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幕后基础。
此时此刻,李啸尘把总却没有说话,他的两眼,正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叛军,和自己站在围墙里支架上的将士,在心中默默丈量着与敌军之间的距离。陶思迁是炮队,他们的目标主要是那些成堆的弓箭射手,而叛军剩下的“藤甲兵”和“长枪营”,就是交由他们来处理了。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
“开火!”李啸尘狂喊了一句。
站在架子之上的鸟铳营将士立即发动了他们第一轮的排击。
“啪啪啪!”第一轮射击后,架子上的将士并没有撤下,而是把手中的铳,向下一蹲,然后顺势从站立在下边的军士手中接过另一支铳,“一秒,两秒。。。。。。六秒!!”“啪啪啪!”第二轮射击开始,这一切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间隔。
腾冲卫的鸟铳营将士,从最初的萧然,赵斌,方文,秦武,到现在,这些流程上的东西已经形成了定式化,怎么个装法,如何发射,多长时间,都有着严格制度了的。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阻击,由于地方的窄小,只能站立一排人,而不能演成“轮射”状态。因此,李啸尘把最为突出的将士放在了第一排上,其他的人则占在支架的下面,专门负责装弹和传递,以形成密集的弹丸网,封死住叛军的冲击。每当架子上有人掉下时,马上就有人补充上去,没有一个后退之人。
对于叛军铁老虎的“藤甲兵”来说,这“怡昌钱铺”的位置就简直成了他们的梦萦。在三十丈的距离上,鸟铳的射速快,可以轻易穿透他们的藤甲,根本没有什么防御的效果,而他们又是手持短刃,又无法去攻击守军,这样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哎哟。。。。。。。。。”
“妈呀。。。。。。。。。”
之前还甚为嚣张的藤甲兵,此时变成了“瘸腿兵”了,于是,他们开始向两边运动,以避开鸟铳的打击。
“李大人!后街上的叛军到了!”一位军士匆匆的跑来禀报道。
“你告诉张骁哲哨官,我们是“钱铺”的最后防线!退无可退!”李啸尘把总咬牙说道。
诚然,以他们这点兵力去抗衡实力强大的叛军,是没有胜算的可能。之所以要巷战,就是要“废弃”掉叛军的巨炮和他们数量上的优势,以期来换取时间,争取支撑到永昌卫军的救援,这已成了李啸尘的最大愿望。
一直在跟前目睹了这一切的杨倩儿,此时已有些不能言语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段鹏属下的作战,先前无论是在铁壁关,还是在蛮莫守城之时,她都没有亲眼见识过段鹏是如何训兵的,可今天,方才是她真正体会到了段鹏的一番苦心。所谓“看人看人”,只要看其属下的表现,就能管窥到带兵之人的。
这样,攻防两军经过整整一下午的“城中”激战,终于在夜间来临之时,开始休兵。此役对双方来说,可以说是各有所获。与大理守军一方,虽然被叛军攻入城中,所属兵力也被分割成了多块,但毕竟还是在“战斗”之中。城中,并为完全失去!而对于沙定洲的叛军来说,同样也占了大便宜。城中四座城门已被他们占领,城墙之上全部是叛军在游弋着,大块大块的民居之地,落入了他们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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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沙定洲的叛军围攻大理城之时,段鹏飞马突回了漾濞军营。
在中军大帐的营前,段鹏甚至都没有下马,就面对着奔出帐营的属下急速下令道:“段天宇,马六,骑兵营的弟兄立即跟我赶赴大理!段兴,陈超,你二人统领鸟铳营,丛林山地营和辎重营的弟兄,协助孙瑞杰,钱文浩的炮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立刻把火炮给我拉到大理城下!贾方成,你立即布置让人把给养给我拖去大理城!”
“是!鹏哥!”段天宇和马六大声地叫嚣道,这段时间来,此二人最为难受了,同为与杨倩儿兴趣相投,又眼见她的求死信函,俩人已数次向段兴请求出兵了,可稳重的段兴就是不敢做主,一定要等到段鹏的归来,为此,这几人甚至大吵了几架了。
“段大人!不可!现在贸然出兵!唯恐会遭受叛军的伏击啊!”紧跟出来的沐忠罕,急忙拉住段鹏的马缰绳说道。
“是啊,段鹏,要三思啊!”其身后的黔国公沐天波也如此讲着,但稳重的沐天波却也非常的清楚,永昌军基本上是段鹏一人打造出来的,在此情形之下,他们谁都无有干涉的可能。
只有锦衣卫云南处的杨镇宇没有说话,他站在众人身后,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于内心来讲,此时的他,极为的纠葛,一方面,杨倩儿是他的亲妹子,而另一方面,段鹏此时出兵,又确为不妥的,所以,他最好把这个麻烦交给段鹏去应对,而不想做出任何的判决。
“哈哈哈哈!!!!”段鹏狂笑了几句,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他大声地向着众人说道:“我段鹏自段家营赶赴腾冲卫以来,历经坎坷,只有杨倩儿自始至终一直在背后支持着我段某人,今日眼见其逢遭大难,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的无动于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算是个人吗?诸位弟兄,我段鹏不为难你们,愿意跟我走的,马上动身!不愿意去的,不勉强!留驻漾濞军营!”
段鹏说完,策马扬鞭,只身一人,飞奔而去,而在其身后,以王家三兄弟为首的亲兵队,一个不拉的跟了上去。
“妈的!愣着干什么!快!快!立即通知待命的骑兵营,火速跟上!”段天宇也冲着他的手下怒叫道,并和马六一道,翻身上马,追赶段鹏等人而去。
王新荣连想都没想,冲着召拔一挥手,俩人一晃也不见了;赵斌,萧然,方文,秦武,此时早就不见了影子;只有段兴,陈超,孙瑞杰,钱文浩,这四人在后面跺脚骂道:“妈的!跑的这么快!炮怎么办?!!”
“陈超哥,孙大人,钱大人,不用急,在接到段兴哥的传话,保山城的贾家马帮了已经赶到漾濞军营了,腾冲卫方向的也很快会抵达的,我们先期开始运一部分,剩下的由他们来完成。”贾方成宽慰着这四人。
“好!职能如此了!陈超,孙瑞杰,钱文浩,你们和炮营,辎重营的弟兄先走!我随后与方成赶来!”段兴这般说着,其实他也早做了准备了,虽然他没派遣军力出击,但也预感到段鹏会这般的,故此提早告诉了保山城里的玉夫人。
于是,众人一窝蜂似的消失了,大帐前仅剩下了面面相觑的黔国公等人。
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镇宇,忽然仰头看了看苍天,一朵白云,正孤零零的漂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