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断一口气冲回房间重重关上门。
这举动吓了云藏白衣一跳,他刚刚还在整理发髻,突然祁断就跑回来了,还一副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慌慌张张。”
祁断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躲起来。”
“江家来人了?!”
祁断摇头:“还麻烦些,我在楼下遇到安图了。”
这个名字有点熟,但云藏白衣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安图……是谁。”
“你不是看过武林志,怎么会不认识安图。”
云藏白衣依然很茫然:“看过是看过,我又没看他,我只看有你的部分。”
听到这个答案,祁断突然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他是和我齐名的刀客,我是辟水剑,他是驭灵刀。如今他找上门来,恐怕事情有些麻烦。”
“怕他什么,有你有我,还怕打不过他?”云藏白衣脸色有些阴森,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了,倒不是因为武林志,而是因为好像在茶馆二楼被掀了斗笠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安图。
祁断却少见的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我不是怕他,而是他这人……好……嗯,色。”
那副窘态害得云藏白衣差点没笑出来:“好色?”
“你躲起来,现在就走,从窗户出去,将就完这一晚再回来。”
“好。”云藏白衣把衣服拢拢,顺手也把那套黑色的抱在怀里,一抬腿跨上窗户,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
直到云藏白衣的身影消失在窗口,祁断才松了一口气,云藏甚至还穿着那套白色的女装,就这么匆匆逃走了。
客房陷入沉默,片刻后,属于安图特有风格的拍门声及时响起,就像是门外的人专门等他处理完私事才来叫门一样。
祁断没管太多,他知道安图的个性,事到如今也只能装傻。
安图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到处看了看,确认这房间只有祁断一人,才大大咧咧在房间中央拉了个椅子坐下。
“就你一个?”
祁断不好赶人,只好保持一贯的冷漠,摆摆手说道:“你还想看到什么人。”
安图没有接话:“今天晚上怎么安排,你和你的同伴一起,分我一间,还是你想和我凑合凑合。当然,要是你想单独住,我和那位将就一晚上也行啊!”
祁断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发火了:“安图,我好像没答应过你要分你一间上房吧。”
“要不你忍心让我去睡马厩?!”
“忍心。咱俩不熟,没这个交情。”
“过了今天就熟了。”
“安!图!”
难得看到祁断发脾气,那张冷然的面孔上添了怒色,反倒让安图觉得有趣多了。
不过,看上去祁断已经要打人了,想起来在这种地方动手,免不了要赔银子。
安图也不想做的太过分,反正祁断说的也是真的,两个人到底是没什么交情,而且祁断也不是那种插科打诨一番就能混熟的人。
安图见好就收,说道:“生什么气,我走还不行么。可怜我这身华贵不凡的好衣裳,要沾马粪了。”
“趁现在马厩还有空位,要不然走迟了,连马厩都没得睡。”
安图夸张地哀叹一声:“好狠的心啊!”
“还不快走。”祁断担心云藏白衣,狠了狠心往外赶人。
“那我去找代公子谈谈,或者去跟江家的人商量商量,分我个容身之地。唉,好命苦。”
代公子,江家。熟悉的名称不禁让祁断心头颤了颤,他赶紧喝住马上要出门的安图,态度也柔软下来了。
“等等。”
安图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微笑,回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代公子。”
“楼下跑堂的说的啊?”
“你稍等,我把他东西抱过来,你去他那间睡。”
“哈,太麻烦你了,多不好意思,咱俩凑合也可以的。”
祁断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揣着火气擦过安图的身子,就要去抱行李。
趁他闪身而过的间隙,安图却又把他拦住了:“代公子身体虚弱,体质凉寒,你可要好生照顾,好自为之……”
凉寒两个字被刻意加重,听得祁断更加心烦,他一晃身子振开安图,怒道:“不用你管!”
这边,云藏白衣翻出窗子,轻轻落在地上,他怀里还抱着那套强夺来的女装。
从尸体上扒下来,要是被官差查到那就麻烦了。他抱着那套旧衣,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急于处理掉。
他落下的地方是条小街,人迹罕至,说起来冷石镇到底是个小地方,只有一条主街热闹而已,其他地方不是街景凋敝就是老树昏鸦。
成衣店那边偏巧来往人最多,老板娘吊在那里瞒不过人,事发只是时间问题,本来到处寻找江家已经很辛苦了,还这样节外生枝。
云藏白衣苦笑一声,安慰自己道:“就当是难得放纵一次吧。”
既然穿着女装,云藏白衣干脆一装到底,把黑服藏在裙下扮成孕妇,沿着街角匆匆而行。
托大肚子的福,即使路人觉得他面孔有异不太像女子,也不会去细看。
云藏白衣一路走一路瞧,有意避开成衣店的方向,往偏僻处去了。
他越走越偏,几乎要走出镇子,纤长的小路在寒气森森的水雾中若隐若现,连景色都变得荒芜了。
镇子另一端的风景和雪原完全不同,阴冷潮湿,水雾弥漫,冷石镇隔绝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再往东走就是南岭连绵不绝的山脉,山脉尽头,就是江家的地盘。
前面后面都不见一个行人,云藏白衣便停住了,慢慢掏出藏在衣下的黑裙,边走边思考,直到走到一间荒废的猎人小院墙根处,随手扔了进去。
他不急着回客栈,反正是祁断让他出来的,现在正好重新寻找江家人的踪迹。
打定主意,他低着头返回了镇子。
虽说是决定继续找人,但云藏白衣也毫无头绪。冷静下来,他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江家的人,会怎么办。
既要找敌方叛徒,又要找自家追兵,同时还要提防在暗处的东瀛人,更要小心云藏白衣的垂死挣扎。
但祁断已经大摇大摆出现在客栈了,江家还是毫无动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除非……
云藏白衣皱眉。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在这。
主意已定,云藏白衣又转回头原路走出冷石镇。
果然,到了界碑处,石板路的尽头,云藏白衣在通往南岭的泥土小路上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
南岭江家,算起来这个家族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当家的老爷子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叫做江古远。最近几年江家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江古远说了算。
云藏白衣用指尖捻了一点马蹄印里的土,放在鼻下闻了闻。
瞬间,湿冷泥土特有的腥气充满了鼻腔。
土地也有土地的味道,高山之巅和滨海之野的味道完全不一样。那股土腥味在云藏白衣的脑中绘制出一幅生动的绘卷,他已经见到这个马队从南岭疾驰而来,进了冷石镇,穿过长街,在茶馆门口稍作停留,最后才行过这一条小路。
南岭而来,南岭而去,目的只在冷石镇,这个应该就是江家的马队没错。
云藏白衣不禁有些鄙夷,大概因为江古远世家少爷做久了,就连追踪这种事都做得大手大脚,一点都不细致。
顺着马蹄印走下去,云藏白衣来到了南岭脚下,这行蹄印在岔路口拐了个弯,终究没有上山,而是通向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
那里有个小院。
云藏白衣整理了一下发髻,壮壮胆子,扭哒哒走过去敲敲门。
敲了几次,里面才有应声。
他不敢等人来开门,把一条手帕挂在门栓上之后,又拍了几次就迅速隐去身形,躲开了。
那条手帕上绣着云藏家的家徽,如果他们是江家的人,就一定会注意到的。
果然,那个人看清手帕上的东西之后便大吃一惊,匆匆回去了。
云藏白衣了然,他折下一根树枝,又撕下一条白裙,在布条上写下“雪原俊公子”五个字之后就缠在了树枝一端。
做完了这一切,他暗自发力,连树枝带布条投入了院内。
等云藏白衣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子时了。奔波了半夜,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
站在客栈背面,云藏白衣考虑了一下到底要回哪个房间,是去找祁断,还是直接休息。天人交战了一会,云藏白衣还是决定先不管祁断,自己先休息。
累成这个样子,身上这套裙子也是罪魁之一,裙体略窄,迈不开腿。
云藏白衣叹了一口气,轻点足尖跃上二层,推开窗户翻身而入。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踏上地板那一刻,云藏白衣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头,瞬间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一根微弱的火烛在床头亮起,火光后是安图那张坏笑的脸。
“代公子?”
云藏白衣有点懊恼,竟然把这个人的存在忘得干干净净。他故作不闻,跨在窗边不出不进,但暗地里他已经做好逃之夭夭的准备,如果不能善了,至少也要把人引到镇外再杀人灭口。
安图不以为意,继续说了下去:“我忘了你是个哑子,哈,我的错。就在你离开之后,我说服了祁断,让他分我一间房,他就把这间让给了我。”
云藏白衣稍稍安心了点,如果是祁断让他来的,应该不会是敌对。但他也不想听他胡扯,干脆把已经迈进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打算从外面的房檐过去隔壁找祁断。
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安图闪身到云藏白衣身边,死死扣住他的手。
他速度非常快,云藏白衣根本来不及躲开,来回推手几次,也只做了无用功。
“有门不走,偏要走窗户。”安图把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我无心害你,进来聊聊吧。”
云藏白衣脱身不得,不敢妄动,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安图,想要从只言片语中找到欺骗的味道。
“我跟祁断不同,他是个死闷骚。我与他齐名,你知道为什么江家找他不找我?因为我……善恶无方。或许我们是一种人,云藏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