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星谷贵一垂垂老矣的世界。
云藏白衣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在于攻城略地,在于你的女儿。自她出走之后,生死不明,现在我查到了她的消息,也愿意告诉你。我的本意,是留下手里剑,让你们知道我在雪原。那时候我早已和兄长联手,我们两个在,未必不能把你们一网打尽。被追杀不是我的性格,反杀才是我所愿。可惜,偏偏叫我知道了你女儿的下落,于此也好,两败俱伤终究是下下策,你已经六十多了,一直找不到女儿也挺可怜的,或许我们可以……友好相处。”
“你说真的?你惯于欺骗,我怎知你不是在说谎!”
面对星谷贵一的暴怒和质疑,云藏白衣反而很轻松:“那你大可一试,用我的人头来赌一下真相。”
星谷贵一分不清云藏白衣的真假,急于知道女儿下落的心情就这样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知不觉着了对方的道:“你真的知道?明里暗里多少密探找过她,全无消息,凭什么让你就轻易得手!”
看到猎物上钩,云藏白衣继续循循善诱:“你也说过,我是中原人。再说,那些废物,纵使有千百人又有何用,也不及我十分之一。”
“是真的……?”
“我连她嫁与何人,所生何子都知道。”
“她在哪儿!”星谷贵一几乎连刀都握不住了,浑浊的泪水流过沟壑纵横的老脸。“快说啊!”
“你先把刀放下!否则你至死也别想知道星谷花带在哪儿!”
星谷贵一颤抖着放下武器,武士的尊严终究战胜不了对女儿的思念,二十多年了,他不敢搬家也不敢改变门庭,生怕有朝一日女儿回来会不认得家门,朱红色的大门从光洁到斑驳,星谷花带却宛如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在哪儿。”他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
“让你的人都退出去。”
星谷贵一立刻下令:“你们都出去。”
尽管存有疑问,但头领下令,那些人还是退了出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把房间围了一圈。
云藏白衣觉得好过多了,这个时候被人围观总是觉得怪怪的。他倒是不担心祁断,看这个阵势,估计星谷贵一也没把祁断放在眼里。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能跟一个叛徒混在一起的八成是个不开眼的兔相公,怎么可能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而且从人数来看,主力应该都在这里了,如果那边也是这么多人——也没什么办法。
他估量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实力差距,搞定星谷贵一易如反掌,但之后要怎样脱身比较头痛。外面至少有五十人,这个人数,星谷贵一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刚好让他疲于应付又不至于太浪费人手。
僵持的时候,外围人群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从卧房的方向走了过来,蒙头盖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还拎着一个淌血的包。
那个布包差不多有人头大,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似乎还有些五官的起伏。
云藏白衣望过去,正对上黑衣人那双眼睛。
任凭风云聚散,只此一眼便风止浪息。
星谷贵一眼底划过一丝狠厉,用东瀛的语言高高叫了一声。
黑衣人瞥了一眼云藏白衣,而云藏白衣用目光指了指星谷贵一脚下。
人头被扔了过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撞上了星谷贵一的鞋。
老人用手里的刀狠狠刺中布包,将人头用剑尖挑着送到云藏白衣面前。
云藏白衣故意做出一副震惊到僵硬的样子,悲痛欲绝,想掀开布头却又不敢,畏畏缩缩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是个好戏子,将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副被人杀了宠姬万分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如果不想变成这样,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花带在哪里,她还好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家,只要你说了,我可以跟将军求情饶你一命。”
云藏白衣哭丧着脸,小心翼翼拆开血布,把披头散发的死人头摘下来抱在怀里。他伤心得要命,发出高高低低的呜咽。
那声音哭着哭着就变了调,仿若夜枭在坟前的尖啸,到了最后竟然变成咯咯的笑声。
星谷贵一听得头皮发麻,却猛然看到了云藏白衣隐藏在乱发下狰狞的笑脸,那个苍白如鬼的家伙在笑,慢慢地把怀里的人头翻了个面。
不是那个兔相公。
趁着星谷贵一被吓懵的瞬间,云藏白衣突然发难,手指急速划过水面,将水花凝成冰针,狂风暴雨一般飞向星谷贵一。
与此同时,祁断也拔剑攻击,趁着身边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一个漂亮的快斩一剑封喉。
局势大变,星谷贵一仓皇退后,两刀劈落所有冰针,他想跑,可惜前有云藏白衣虎视眈眈,后有黑衣人大开杀戒,一时间,这名老人竟然束手无策。
云藏白衣扯了一件旧衣服胡乱缠在腰间,余光中他看到祁断已经杀红了眼,心思动了动。他趁着祁断没时间注意这边故意做了个大阵势,搅起一室风雪攻向星谷贵一。
阵势虽大,打在身上却软绵绵的。
星谷贵一被雪龙卷推着从窗户翻了出去,落在了半化的积雪上。
云藏白衣尾随而出,借着缠斗的机会在星谷贵一耳边说道:“星谷花带嫁给了宇文寒庭,生有一子,名叫宇文无鹜。”
“当真?”星谷贵一几乎不敢相信。“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云藏白衣苦笑一声:“我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出来这么久也学了些人情味,今天我放走的不是星谷贵一,而是一个思念女儿的父亲。你走吧,如今的我也身不由己,那个杀害我们武士的人,他太强大,我无力与他抗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星谷贵一快速观察了一下那边的战局,发现自己带来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心知再也不能耽误,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宇文寒庭在哪。”
“不知道,但我知道宇文无鹜在哪。他在中原,应该是在江家手里,就是那个自诩中原正道,一直跟我们作对的江家江古远。”
星谷贵一点点头,借着夜色隐去了身形。
送走了星谷贵一,云藏白衣并没有觉得轻松。一切都已经推上正轨,要解决这些麻烦就必须尽快行动了。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而云藏白衣正打算好好享受未来的惬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