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娴应声捧着点心走出来,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
那人接过一看,道:“是点心呀?”抬头对婆婆道:“真是不巧,按规定,这一类食品是不能走空运的,所以只能走陆运。”
“那怎么行?”婆婆不悦道:“我的东西怎么能陆运,这是食品,等送过去,我的公主吃到的东西就不新鲜了!你能负责吗?你们公司能负责吗?”
迁娴觉得自己的脸红色厉害,刚想要张口劝婆婆两句,就听见那人已经开口道:“并非是不愿意给您空运,这实在是公司的规定,我们也是按规定行事。其实上海离橡南不远,就算是陆运,明天一早也可以到达,和空运的速度差不多。应该不会影响到食品的品质。”
婆婆听着,依旧不悦:“你一个粗人,懂得什么?我家公主要求可是很高的,寻常东西那里入得了眼?”说着上上下下打量那个年轻人,大约是看打了年轻人脖子上的汗渍,忙拿了帕子掩了口鼻:“反正我不管,明天早上一睁眼,我的公主就要见到这个点心,否则我就投诉你,叫你都掉饭碗!”不待别人说话,又呵斥迁娴道:“木桩似的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和他谈好把点心寄出去,别耽搁了!”说着便扭身进了房间。
迁娴尴尬的要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所幸,那人向他解释道:“虽然空运可能会早一点到达上海,但是派送也会在明天早上,陆运虽然会稍微慢一点,但是也能赶在早上到达上海,所以时效是一样的。”
迁娴胡乱地点点头,偷偷掩饰着看他一眼,微笑依旧挂在嘴边,目光明亮而真诚,莫名地叫她的心安定下来。她缓一缓脸色,温和道:“既然这样,那就陆运吧。”“好的!”两个人相视而笑,都长长低舒了一口气。
虽然如此,迁娴还是自责不已,再送他出门之际,忍不住地向他道歉:“我婆婆一向脾气都比较大,这几年我们也习惯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实在是很抱歉!”
那年轻人并没有介意,反倒安慰迁娴道:“没关系,你不用太自责了,也怪我自己没有注意到,我应该准备鞋套的。这是我的疏忽,不怪你。”说着又看了迁娴一眼,有些惊讶:“原来那是你婆婆呀,我还以为你是……”他忽然不安地闭了嘴,同情地看了迁娴一眼。
没错!就是同情。迁娴顿时觉得委屈而羞辱,他还以为是什么?难道以为我是付家的保姆?我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保姆?迁娴意一时愣住了。
笑容第一次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有些紧张地望向迁娴,小心道:“你没事吧?”迁娴觉得气恼,就像自己掩藏已久不堪的秘密被人窥破一般,她的态度不由地冷了下来:“我没事,您慢走。”说着回身关上铁门,留下门外一脸的错愕与不安。
迁娴越想越觉得气闷,他竟然以为她是付家的保姆!迁娴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自己虽然说不上是倾国倾城,但是当年在五星级酒店工作,也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美人,否则,付云霆也不会注意到她,对她穷追不舍……
迁娴十分地不甘心,站在镜子前面细细地端详自己:圆润白净的鹅蛋脸,修长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不复往日的光彩,但也沉淀了岁月给予的别样味道。
迁娴抚上自己的面孔,说实在的,自己的确与往日不同了,虽然容貌还是当年的样子,但是面容上得愁苦是怎样藏也藏不住的,连眼角细细的皱纹也毫不掩饰地出卖了自己的年纪。迁娴郁闷地打量着镜子里的女人,随意束起的头发,居家的服饰,哪里还有一丝当年意气风发的风采?她心里嘀咕着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边滑下自己的头绳,企图从镜子中照的一丝记忆中的影子。
一连好几日迁娴都是无精打采的,同时也有了一个特别的癖好,遇到镜面的时候,她总是要停下来,看一看里面的人影,就连昨天擦地的时候到了电视机旁,她也忍不住的停下来拨弄自己的头发,惹得婆婆频频皱眉。
今天更是出了大错,买菜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店铺的玻璃门迁娴又忍不住地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店里面竟然走出来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口气轻浮地招呼她:“美女对我们的店有兴趣吗?进来一起交流交流啊!”说着伸手就要拉她,要不是她跑得快,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这叫迁娴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不过也有叫他高兴的事儿,也是在买菜的路上,在路口,她又遇见了他。迁娴本来打定主意假装没看见他,可是后来想到那日婆婆的态度,迁娴怎么也觉得这样无视他实在是太过不礼貌,于是一心软就笑着冲他点点头。
谁知他一看见迁娴就加速冲了过来:“美女,去买菜呀?”一连两次被人叫了美女这样显得有些轻浮的称呼,迁娴觉得并不舒服,尤其是他,也许从心底里迁娴觉得他不轻浮。迁娴并不打算与他多说什么,随意地点点头,便要走了,他却是不依不饶地跟上来,连车后的包裹掉了也没有觉察到。
正尴尬间,一个戴了厚厚的眼镜的高个子男生捡了包裹追上来:“叔叔,叔叔,你的包裹掉了!”他回头看时,惊讶地张大了嘴望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男生,看见男生的下巴上早已经冒出了青涩的胡茬,不由地愣住了。
叔叔!迁娴笑得几乎要憋出内伤来,那个男生一看就是高中学生,比他也小不了几岁,竟然叫他叔叔!也好,迁娴幸灾乐祸,叫你也尝尝被人看老的滋味。迁娴乐滋滋地走开了,她这几日留在心底的一些郁闷一扫而空,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哼上了欢快的小曲。
迁娴高高兴兴地准备晚餐,心里还时不时都想起高中生的那一声叔叔。其实他看起来完全不觉得老,只是平时风吹日晒的,皮肤有点黑而已。不过男人嘛,长得黑一点不是更精神一些吗!只怕那个学生也是无心之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难堪,毕竟被别人看扁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他也曾经以为自己是保姆啊!
可是当迁娴听的婆婆大声催促她快点做饭的时候,她也就释然了,婆婆强势的态度和自己一贯的顺从,不知情的人,任谁也会产生这种误会,这也不能怪他。再说了,保姆就保姆吧,保姆又有什么不好?想到自己的妈妈就是给人做保姆才幸幸苦苦地拉扯大了她们姐弟两人,迁娴觉得自己变得势力了!她决定原谅了他,都是无心的小事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近日迁娴的心情不错,她一直在反思,觉得并非是付云霆和婆婆的态度变得冷漠,而是自己的心态大不如从前了,她发现,时常会因为自己的一些小情绪而产生失误,叫付云霆烦恼,也惹得婆婆不高兴。迁娴决定好好地调整自己的心态,更加努力地生活。
可惜的是璟惠去了东北的婆婆家,要不然可以趁着这几日可以多看几家医生,听听大家的诊断。迁娴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要不要和婆婆打个招呼呢,毕竟她关心自己的身体那么久。可是迁娴还是犹豫了一下,按照以往的经验看,婆婆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还是等璟惠有了消息在再说吧,要不然就先和云霆商量商量好了,毕竟这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迁娴寻思着,又想到璟惠知道了肯定要骂自己傻,什么事都要向丈夫和婆婆汇报。可是家和万事兴,这也是对他们最基本的信任,若是为着看医生这样一件小事而叫云霆和婆婆觉得不被信任,也实在是不值。婆婆本来就对她看不顺眼,若是自己再失了分寸,岂不是更叫婆婆觉得失望?
有了新的想法,迁娴惊异地发现家中的气氛也变得不同了,今天早上,婆婆竟然叫她陪同一起去健身!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每一回都是云霆小心翼翼地请求婆婆让她陪同,而婆婆则是满面的不情愿,今天竟然主动提出来,这叫迁娴受宠若惊。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小街上的黄太太夸她的手袋贵气的缘故,婆婆今天的心情很好,迁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和婆婆好好相处,不叫他老人家失望。
说是健身,其实不过就是在附近的老年人公园和老街坊们散步说话罢了。相熟的都是小街上的老住户,因着付家长久以来的影响力,周围的人也都愿意笑吟吟地和婆婆打个招呼,喊一声付老太太。婆婆从来都是最看重脸面的,自是情绪饱满地和人说笑寒暄,迁娴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