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红了半边天。
一只小脚踱出门槛儿,走到廊下四处张望。
“小公子,你醒了。”
白冰看去,正是姐姐的贴身侍女锦屏。
锦屏放下手中的花团,向白冰走了过去,郡王今夜要留宿梅苑,锦屏一个下午都在满心欢喜的装扮寝宫,这会已弄得差不多了,正想拿些干花辅在床铺下,让郡王与王妃今晚滚床单,不想就在廊下见着了醒来的白冰。
“姐姐呢?”白冰张嘴问,便见锦屏把他抱了起来,抱了回内阁,放在了床上。
“小公子,你怎么不喊奴一声,就跑出来了。”锦屏叽咕,天色暗了,凉气盛,万一把小公子冻着了怎么是好,想着,已是取了绒袜子给小公子穿上,再套了双鹿皮小靴,最后往他小小的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厚厚的小袄,再给他戴了顶兔毛圆帽,方满意的停了手。
白冰踱到镜子前一看,呵呵,他的小身子此刻被裹得跟个小雪球没两样。
“小公子,你饿了吧,我去拿吃的过来。”锦屏说着就要走,却不想白冰已是来了她跟前,她怔了下,他抬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嘴轻扬含着笑,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她不知为何就像失了魂般,呆若木鸡。
“锦屏。”他叫她的名字。
锦屏吓了一跳,只觉得从没有人把她的名字叫的那么好听。
“姐姐去哪了么?”他歪着小脸问她。
锦屏蓦然的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她的脸颊红了,像熟透的樱桃,她轻轻的说:“小公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锦屏。”白冰带着孩童清脆的瓷音又唤了句。
锦屏忽然垂下头笑了笑,蓦然缓缓的凑近他的耳前,小声的说:“小公子,王妃在长安阁,可是我们现在不能过去,因为王妃正在给陛下治病。”
长安阁,白清清点了药熏,捧着走入屏风与垂纱内,帝王高殷褪去了白袍,只着了件单薄的绸衣躺在紫腾床上,一旁兰陵王侧身站着。
白清清把药熏放在高殷身旁,让他可以缓缓的吸入,过了一会,高殷洁白的额头渗出了汗水顺着他的雪白的脸庞滑下,淌过他的脖颈与锁骨,一点一点的湿了单薄的衣襟。
“你帮我褪去陛下的衣襟。”白清清轻声对兰陵王道,兰陵王俯身扶起高殷,把绸衣从高殷的瘦削的两臂间褪至雪白的腰身上。
“扶好陛下,我现在要给陛下施针,一旦施针,中途就不能停下来,所以,若陛下身体受不住,请从掌心间渡稍许内力给陛下,让陛下可以撑到我施针完毕。”
白清清细细道来,拿过卷轴摊开,数百只银针密密麻麻的扎在轴套内,她微微捏着指尖,已有数十只银针入手,同时施入高殷的后颈,继而是臂膊。
施完一轮针,高殷的脸色越发的透白,白清清明白那是她只用手法施针的缘故,没有注入半点的功力,那生生没入休内的银针就像尖锥一下扎入体内,痛极了一时,即便有药熏麻痹似乎也不能减轻半毫。
白清清却没有想到高殷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心下有些愧疚,若换做是白冰,她宁愿耗尽体内所有的功力也要用来减轻弟弟身体内承受的痛楚,可此时,她却铁石心肠的不肯把最后的那点功力用在高殷的身上,就算她是一心想着要留用在第三天的施针上。
白清清微微的喘息了声,即便只是用手法,她也很累,她想她不应该逞强的,这样很有可能害了高殷又害了自己。
有只温暖的手掌抚上白清清的脸颊,白清清觉得极暖,她把脸移向了另一边,神色冷静的继续对兰陵王道:“你注些内力给陛下吧,我要施最后一轮针法,会很痛,陛下恐怕是受不住的。”
“那你呢?”兰陵王发现,白清清施针极快,肉眼根本看不到,而这也让她消损了大量的体力。
白清清已开始凝神屏息,实指一掠,数十只银针再次入手,施入高殷的背脊,生生末入他的脊骨里,那便是痛入骨髓的痛。
高殷果真无法撑住,原来挺直的背猛地一颤,发软的倒靠在兰陵王的身上。
“陛下。”兰陵王心中一怔,抬头看向白清清,她的手上的针还在凌厉的施入高殷背脊,不知为何,他陡然掠过一丝冰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白清清只觉得手腕就要被他生生捏断,她脸色不好看,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失颤的发出声音:“放开,不要扰乱我的心神,耽误我施针,我若是害他,你现在才来阻止未免太迟!”
白清清一双清眸透出尖锐的刺光,兰陵王一字一句的道:“切记你说的话。”
兰陵王放开白清清的手腕,白清清迅速落手,针针入骨,钻心的锥痛让晕厥的高殷痛醒过来,下一刻又痛厥过去,脸色近乎透明,却是紧咬着嘴唇,咬出血来也没哼一声。
“好了,扶陛下躺下,这体内的银针需明日才能逼出,我这就去熬药给陛下服用。”说着,白清清掠起衣袖,如风般出了长安阁,走出回廊,她已是扶着廊柱跌坐在地上,冷汗淋漓,容色灰败。
一名侍女见到,连忙跑了过来扶她,白清清调了半会息,方让侍女扶她离去。
长安阁,兰陵王一直守在高殷的床前,晕厥的高殷依旧承受着痛苦,牙关紧咬着,双肩不停地微微抽搐着。
夜入十分,白清清端来了药汤,喂高殷喝下后,她对眉头紧皱,一直看着她的兰陵王说道:“疼痛不会减轻,今夜陛下会很难熬,但只要能熬过今夜的疼痛,陛下日后的身体就能慢慢康复起来,当然,还要看明日取针的最后结果。”
“我今夜陪在陛下身边。”兰陵王道。
“好。”白清清点点头,起身离去时,她再回:“我一会让侍从把晚膳送过来。”
“白清清。”
兰陵王在身后霍然又唤了一声,白清清一怔,兰陵王已是来的身后,拉住了她,拂过她的袖子,看入她纤细的手腕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瘀紫,他微微一震,摊开掌心缓缓贴上去。
白清清已知兰陵王要内力消失她手腕的瘀紫,竟是抽回了手,淡淡的道:“不用,过两天自然就消了,夜里陛下疼得难受,你再注些给陛下吧。”
话落,白清清踏开步子,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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