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天黑得早，酉时大家吃晚饭，天就黑了，吃过了饭阿离照例侧坐在火炉边上做鞋子。病了一场，手有些使不上力，针半天拔不出来。阿离遂放下了针线，众人闲聊的闲聊，趴在桌上补眠的补眠，阿离不经意瞥见碧月趁人不备悄悄的往外走，不过走了片刻，文凤也跟出去了，阿离也放下了针线也跟了出去。
只见她们二人出了司衣局，一路往东去，走到荷塘边上停下了，阿离认得已经到了潋滟宫的荷塘。只见文凤躲在一棵树下偷听，碧月在另一颗树下像是在等什么人，果然过不了多久来了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把灯吹熄了，两人黑灯瞎火的在树下说了好久的话，阿离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末了碧月从还礼掏出一个小包，那个太监收下了。
碧月走了一会子，文凤才出来，她往回走时，突然有个人从后面拉住她，黑夜里冷不防的这一下，文凤吓了一大跳。正要尖叫出来，只听见后面有人的人轻声说：“是我！”手突然松开。
“阿离，是~~~是你~~~”
“往茶里放火石散的是你！”
“你都猜到了，是我。我没打算害你，只是想削削碧月的锐气。”文凤知道她猜着了反而镇定了。
“从你给我留饭到晚上说的那段话我就起疑了。”
“我就是看她不得。仗着自己有几个钱，收买那些杂役嬷嬷和小太监给她捎这个那个。成天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大家都不过是个小宫女，她不过是比别人有钱些，模样出挑些。凭什么成天给人脸子看。我那日不过见她的簪子好看，夸了一句，她就嘲笑我一辈子用不上这些东西。还有一次桌上放了一碟糕，我不过问一句是谁的，她就过来把糕掰碎了喂狗。那日我瞧见她私底下拿银子贿赂太、后*里的人，就托人买了这药。我没想过要害她，只是见不得她好！我们这几个人里没有谁有夜里喝茶的习惯，我就把药放进了茶壶里，不防头你喝了。是我对不住你。”
阿离他们住在一个大房间内，里面隔成几个小房间做卧室，还留一间放杂物兼起居室。茶壶就放在那里。
“你素日因家境贫寒自卑几乎不与其他人来往，别人言语稍有不慎，你说话便拿枪带棒的，碧月本就是那样的性格，一来一去就成了今天的局面。谁也怨不着谁，但是你嫉妒她，因而害她却是你的不是了，你也犯不着嫉妒她，她除了样貌、家境其他的也强不过你去。样貌家境都是生来的，妒忌也没用，何苦呢！人自重，然后他人重之，自己不把自己看低了，别人也不敢轻贱你。何苦妒忌别人。”
文凤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阿离听到了细细的呜咽声。阿离把她搂住了，轻轻的拍着。
“妹妹不怪我？”
“进了宫，大家都是苦命人，以后我们互相照顾就是了。”
其实只有阿离自己知道这是为着她一碗饭的恩情，文凤知道羞愧她还不坏。她不是一个圣女，她的身份尴尬又暂时离不了这皇宫，只能谨言慎行，不惹是非，这件事情捅出去了，掀起风波对自己没好处。
在回去的路上，文凤自觉羞愧低着头只顾自己走路，阿离不是个多话的，两个人一路默默的走到司衣局。
今天制衣司新送来一批新衣，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的不同。这活一干就到了亥时，即使是冬天宫女个个汗流浃背，阿离只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刚出大门秦姑姑就把她给叫到了一边，悄悄的问道：“你可知是谁在你的茶水里下药。”
阿离心中一紧，假装高兴道：“姑姑可曾发现了什么？”
“我倒没发现什么，只是能在茶水里下毒，定是其他那几个，这种事越是亲近的人越有机会下手，你与文燕要好，文凤与你同住~~~~~”
“那姑姑可曾有证据。”
“现在没有不是查不着！”
“姑姑是想彻查此事？”
“这样的事情倘若彻查，什么查不出！”秦姑姑笑道，眼睛却盯着阿离看。
“查与不查全凭姑姑。”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
“阿离不过是个小小宫女，纵使知道了又有何用。一会子就得熄灯了，阿离先行一步了！”说着行了一个礼，径自去了。
回到下房，见文凤一个人坐在炕上发呆，（阿离她们三个的小隔间里只有一个大通铺，连椅子都没有。）好一会子才回神，见阿离来了连忙慌里慌张的让座，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阿离也不理会她的慌张，在一旁坐了，小声道：“上次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没？”
“难道有人发现我！”文凤立马跳起来，双手发抖，双眼圆瞪，一脸惊恐的看着阿离。
“现下没有人发现了什么，万一有人查起来就难保他们查不出什么。不要留下把柄！”
“多谢！”文凤发愣，呆呆的的看着阿离，半晌才小声说道。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阿离想到今天秦姑姑的一番话，心里说道：‘现在不是查不查的问题，而是有人为什么查！查来何用！’
第二日，一大早去烫衣司，阿离见碧月比昨日似乎又憔悴了些，不干活时一双眼睛就盯着一处发呆。
秦姑姑进来把文凤叫了出去，阿离握着烫斗的手一抖。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文凤才进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动手，低着头只盯着桌上看，几乎不曾把桌上的布料看穿，文燕叫了她几声都不曾听见。好容易回过神来也不理会众人，拿了烫斗机械的干手里的活，心像是飞到了天边。
到了第三天，正好是碧月前往潋滟宫的日子。一大早上碧月打扮得整整齐齐，双螺髻简便俏丽，发髻左右各簪了一朵小绢花。原本略显憔悴的脸上也敷了一层薄薄的粉。身上穿着簇新的碧色宫女制服，一双湖水绿的绣花鞋。但是嘴边只有勉强的笑意，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神色的紧张，各个宫女道喜送别时她也心神不属。
阿离冷眼看碧月的样子，只觉着她浑身透着古怪。
碧月不过去了一个时辰，就有一个自称在潋滟宫当差的小太监过来找秦姑姑。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有要事。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潋滟宫又来了一个传话太监，叫她们所有的宫女前去问话，秦姑姑不在，宫女们失了管束。几个人中有揣测的，有高兴的，有害怕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阿离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接着宫女们一个一个被叫出去单独问话。
审问阿离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嬷嬷，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板着一张脸，冷声问道：“司衣局的碧月贿赂太**里的人这件事你可知道？”
阿离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与碧月素日就没什么交情，像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告诉奴婢。”
“听说你与碧月不和？”那嬷嬷细细的打量阿离问道。
“碧月出身好，相貌好，心气高，不大理会我们这些人，我们几个都不她亲近。奴婢虽然不喜欢她的为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至于她做没做奴婢相信太后娘娘自有公断。”阿离想了一下说道。
“倒是个聪慧公允又伶牙俐齿的孩子！”那个嬷嬷笑道，使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一个宫女：“带她去见太后娘娘！”
那个宫女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间，阿离认得这是潋滟宫正殿的耳房，里面已经乌压压的占了一屋子的宫女，宫女个个屏声敛气，大殿肃静得有些死气沉沉。阿离进来是不敢抬头，跪下行礼：“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可认得这二人。”这声音极好听，淡至艳极。阿离低着头，眼睛向上瞟，看见正前方有一道帘子。帘子后头的宝座上坐了一个深衣高髻的女子，隔着帘子，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只觉体态优美，身形婀娜。这时走过来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给那个女子草草的行了一个礼，那个女子爱怜的摸了一下他的头，那个少年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阿离看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但能感觉到那个人的盯着自己看，心跳顿时漏掉了几拍。
“右边的那个宫女是司衣局里的碧月，左边的那个嬷嬷奴婢不知道她叫什么，她来过司衣局一次为潋滟宫挑选宫女。”阿离低头，回话诗却从容不迫。
“奴婢问过了，这个丫头确实不知道碧月行贿一事！”刚刚那个宫女上前回话。
“下去吧！”
阿离行礼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