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亲王当初远离朝政,一是因为年幼自保,二是天性中的那份善意一直隐隐地存在。
善良可以让人坚强,善良也可以让人脆弱。
殊亲王害怕自己会有脆弱,所以以极为洒脱的姿态游戏人间。可事实上,当他听说皇兄有可能是被人谋害的时候,他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他的皇兄——贾天真的合法丈夫,是个好色且荒淫的老男人,但,却是个极好的哥哥。
这其实并不矛盾。
先帝对这个幼弟很是呵护,甚至在一片反对声中,保留了他在京城的宅邸,允许他在封地和京城之间,视性情而居。
所以,殊亲王可以无视朝政,却不能姑息那些谋害了皇兄的歹人。
设计这场选妃宴,出于他对兄长的感恩;但对刘凤芸的歉意,却出于他心底尚存的善良。尤其是当刘凤芸受伤后,对他无限依赖的那种娇弱样子,让他不免怜香惜玉,早点儿把她从那个家里摘出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下,这点儿歉意居然被常太傅一语道破,殊亲王有些被识破了内心的尴尬。
“呵呵,一天之内,居然被识破了两回。”他摸着鼻子笑道。
常太傅那冰山一样的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了一点点得意的神情:“你我之间,就无须太过隐藏了,我还能不了解你?”
“是啊,被你识破是正常,毕竟知己多年。但……”殊亲王顿了一顿。
常太傅这才想起,刚刚殊亲王说,一天之内,被识破了两回,这另一个高人,是谁?
“你还被谁识破了?哪个神人,能有本太傅厉害?”常太傅挑眉。
“嗯,她不算女人,但可能,真是个神人。”
“谁?”常太傅警觉,怎么这潜台词听着,好像是贾天真那个蠢货?“不要告诉我是太后……”
“正是太后。虽未明说,可我觉得,她看透我了。”
常太傅有点震惊,殊亲王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怎么可能被那个蠢货看透,而且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怎么殊亲王的表情这么荡漾?
“看透你什么了?”
殊亲王笑得神秘莫测:“算了,不说了,她看不看透,于我们的计划半点不相干。”
如此一说,虽说常太傅心里还有狐疑,却也不好多问了。
当下继续说刘凤芸:“既是想留下,也挺好。你殊亲王府终于有了侍妾,我也替你高兴。而且,兴许从她嘴里还能知道些什么。”
殊亲王哑然失笑:“常英俊啊常英俊,你就不能有半点点儿怜香惜玉么?”
常太傅不以为然:“刚刚不是你说,留下她,于我们的计划更有益,现在怎么就不承认了?”
又把天聊死了,人艰不拆你懂吗?
殊亲王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歉意,编了这么个借口,人家现在都承认了,你还旧事重提,真是……
幸好,这是殊亲王,够会替自己开脱,打了个哈哈道:“哈哈,双管齐下,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常太傅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眯起眼睛。
一张巨大的网,在黑暗中已渐渐张开。
第二日清晨,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打湿了永宁宫寝殿前的石阶。
贾天真站在殿前廊下,望着如牛毛般的密雨,嘟囔道:“昨儿还好好的天,怎么今日就下起雨来?”
谷雨笑道:“奴婢的名字怎么来的?所谓春雨绵绵,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春分正招呼着太监往回廊那头搬东西,闻言也道:“今年春天雨水太少,好些省份都出现了旱情,这雨,可算是喜雨呢。”
“啊,对了!”贾天真一击掌,“春雨贵如油,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雨捂嘴笑,太后娘娘官家小姐出身,哪里能懂得这些民间田间地头的事儿,能晓得这句,已是极了不得。
“太后晓得的东西真多,奴婢还以为您从小在闺阁中长大,于这些民间俗语却不通呢。”
贾天真暗笑,我虽不是闺阁中的思维,但还真的是从小生活在城市,庄稼地里的事儿,全靠平常闲聊或影视剧里看来的一星半点儿常识。
但嘴上不能承认,必须很严肃地说:“哀家虽在闺阁中长大,可一直心怀天下啊!”
对对对,真是命定的太后,天生就该入到皇家。
对于她这种经常发生的“假正经”行为,永宁宫的奴婢们也都习惯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后世有个更贴切更接地气的说法……
谓之“装逼”。
春分过来:“太后,听雨轩已准备妥当了。”
她刚刚就是忙这个去了。太后娘娘是一刻也闲不住的,今儿下雨,是不能出去逛园子看鸟儿打架了,所以春分想起了回廊尽头的听雨轩,让太后娘娘过去听听雨打芭蕉倒也是挺有格调的一件事儿。
嗯。最近太后娘娘老是强调格调。
春分和谷雨都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大家,也并不知道古代就有了“格调”这个词儿,只是用的人极少极少,像她们这些寻常人等,根本不知道这个词的出处在哪里。
但既然太后娘娘很注重,她们就难免要多加留心。这一留心,倒也明白了,格调者,品格风范也。
也就是说,太后娘娘要做点儿有品格有风范的事。
贾天真当了那么久时尚主编,绝不仅仅是凶悍和毒舌可以涵盖的,很多时候,她也非常文艺。
如今往听雨轩一坐,椅子是酸枝木雕凤合和富贵椅;茶是江南进贡的最好的新茶,一进永宁宫就被她下令用冰块给冷冻了起来;果子是快马加鞭送抵京城的最时令果子;点心是永宁宫御膳房师傅新研制的最合她口胃的新式点心……
雨是天顺朝的古雨,还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吞气如兰地伺候着,雨丝儿打在芭蕉上,其实润物细无声,但这光景是极美的,极有格调的。
要是来个英俊的侍卫就更好了。
就在她抿一口茶,打算和貌美如花的宫女调调情的时候,外头守门的小鲁一脸惶恐地进来。
“太后,皇后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