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阜龙蟠,石头虎踞。”
蹲踞扬子江岸的老虎便是指金陵清凉山。
清凉山,古名石首山。三国鼎立之时,吴大帝孙权在此建立江防要塞,是江东阻击北寇的天然屏障。自唐以来,长江西徙,清凉山不复当年雄风。
北宋熙宁元年,刀法名家太叔昆吾游历江湖,曾至清凉山,见江岸悬崖峭壁,长江水拍云崖暖,便决意建居于此,开山立柜,创立铁幽门。
后来太叔昆吾尊少林主持了残大师的侠魁令,深入西域,围剿无常鬼蜮门那“无人不杀,阎王也杀”的宗主冷嘲天,更有江湖武夫评点天下刀法唯铁幽门为瞻,位居天下四神兵之一。
自此,铁幽门名声鹊起,可与七大派比肩,大量江湖武夫涌入清凉山学刀,清凉山又热闹了起来。
至林鸣鸿这一辈,铁幽门下出了个叶疏狂,气势甚至压过华山剑宗一头,“铁幽门的刀”位列神兵之首,天下武夫弃剑学刀成了热潮。
当时武林热议,门主林鸣鸿本是有意传掌门信物——“铁刀”于师弟叶疏狂,谁曾想是林鸣鸿的关门弟子“金环刀”刘三柏接管了门户,执“铁刀”领袖群伦。然而这些年在刘三柏的执掌下,铁幽门人才凋敝,“丐帮的棍”在范氏叔侄手中后来居上。
这一夜,忽如春风袭来,惹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因今日乃是冬至,金陵城那一片天少有地降下了鹅毛大雪,清凉山上银装素裹,山舞银蛇,扬子江顿失滔滔。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此谓冬至。
“真他娘的冷啊!”看守铁刀禁地的弟子裹着厚实的棉衣,双手交叉抱胸,猛吸了一口凉气,又摇摇头啐了一口。
“可不是?要不是看老张头岁数大了,又许了我一点好处,我才不替他站这破岗呢!那跛脚的老家伙,滚烫的小酒喝着,有那丰乳翘臀的玉娇院娘们伺候着,快活啊!老子就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喝了几壶这刺骨的风!哎!也不是什么甜头,我怎么就昏了头脑了呢?”另一个弟子胜在年轻,穿着就略显单薄了。要知道铁幽门在清凉山上扎根,没有什么挣钱的产业,生活自然拮据了点。过冬时年岁大的弟子会分配厚实的棉衣,等老弟子都有棉衣到手就所剩无几了,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领不到厚实的棉衣,便只能挺立着热血胸膛去迎那凛冽的寒风。
“听说你小子前些天在那崖上练刀,掌门他老人家脱口就是一个‘好’字,乖乖!爷爷我入帮十二年,只是有幸见过他老人家几面,更别说从他金口里听见一个‘好’字。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你小子以后混出头来了,或许能入这禁地里面观摩石壁上那太叔老祖留下的精妙刀法,挣个长老当当,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哥我的好处啊!”
“去你妈的李二愣子,就属你这张嘴最能颠来倒去!我金丝猴是那忘恩负义的主儿吗?怎么着也会记得冬至这一天一起站过岗的情分!”金丝猴扯着嗓子破口骂道。
李二愣子咧嘴一笑,又喝了一壶西北风,呵出一口热气,眯着眼睛说道:“你念着哥哥的好就行。也不知道那老张头完事了没有?这会儿功夫,老张头早应该蔫儿了吧哈哈哈!”
金丝猴冷笑了一声,接着话说道:“你就说老张头那根绣花针,临老入花丛,顶个姥姥用!那玉娇院的含春姑娘是个什么把式?那可是七十二式样样娴熟的磨人小妖精!今晚还指不定是谁伺候谁呢!含春姑娘还不得把他老张头榨干喽?明儿个老家伙铁定是要扶墙而出了!你看那老张头包了个小娘子暖被窝给我嘚瑟的哟!依我看来,这笔账真要算起来,他可算是蚀了棺材本了。”
李二愣子突然喝了一声,吼道:“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撞到这禁地来?”
雪虐风饕,放眼望去,周遭只有李二愣子和金丝猴两个活物,大冬至的,哪里有其他弟子上这铁刀禁地来?
金丝猴拍了拍李二愣子的肩膀,笑道:“李二愣子,你这是想含春姑娘想疯了吧?这么冷的天儿,谁愿意出来受这份罪?再说咱们身后就是铁刀禁地,门主他老人家还在里面闭关,谁敢造次?别意淫了,天亮后含春姑娘还趴在老张头的屋里,想必昨儿晚上含春姑娘是意犹未尽,你老哥兴许还能捡个漏,嘿嘿!”
李二愣子搓了搓手,往掌心呵一口热气,说道:“含春姑娘那活儿可真是玉娇院一绝啊!值得爷爷我花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心疼!”
正如金丝猴所说,这二人身后便是铁刀禁地。
这铁刀禁地只是崖上的一个洞穴,里面除了供奉着掌门信物——“铁刀”,还留有祖师爷太叔昆吾刻在石壁上的精妙刀法。
平时除了在洞穴外轮流站岗的两名弟子,里边还住着四位铁刀奴,都是铁幽门长老级的人物。
铁幽门新任掌门接过“铁刀”,便要指定四名优秀弟子入禁地学习石壁上的刀法,代价便是要候在里边做铁刀奴,非掌门令不可随意离开铁刀禁地。
这刘三柏在铁刀禁地闭关练刀也有半载了,铁幽门刀法造诣最高的五位名家都在这禁地里,哪个不要命的狂徒敢闯这有进无出的禁地?
这洞穴里边别有洞天,四位铁刀奴今夜未敢休眠,一刻都不敢松懈地守在前边儿,明日便是门主刘三柏出关之日,今夜可是练功的要紧关头。
刘三柏在后边儿石床上盘腿闭目,似是在冥思着玄妙的功法,明日出关,境界又可再上一层了吧?
忽地,刘三柏睁开双眼,怒目而视,吼了一声:“铁刀奴!”
旭日东升,泛起了鱼肚白,有一弟子上了崖来,是给门主刘三柏送早饭的,李二愣子二话不说便给拦了下来。
只见李二愣子快步走到洞口,轻轻喊了一声:“四位师叔,弟子给门主送早饭来了,烦请递个手!”
这是铁幽门的规矩,凡是铁幽门弟子,均不得随意出入这铁刀禁地,违者要受“五刀三刑”,轻则废去招子,重则卸去四肢丢入那扬子江喂鱼。
李二愣子见今日没有一位铁刀奴出洞**领这早饭,摸了摸脑袋呢喃了一句“邪乎”,又再喊了一句:“四位师叔,弟子给门主送早饭来了,烦请递个手!”
洞穴里依然只是传来回音,不见有铁刀奴出这洞口来。
“嘿!奇了怪了!今日是门主出关的日子,这四位师叔是昨晚守夜太困,打盹了吗?”李二愣子端着饭盒,又不敢迈入禁地,一时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金丝猴见李二愣子迟迟没下来,便走到洞***探头望了一眼洞内,被李二愣子敲打了一下脑袋,李二愣子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我看你比我李二愣子还要二愣子。”
金丝猴嘻嘻笑道:“四位师叔兴许是还没睡醒,我们再走进去一点,喊一喊他们。无妨,就在距洞口百步处,不算是入这禁地。”
李二愣子楞了一下,摇头说道:“那可不行!你忘了那个苏州来的愣头青了?去年便是不小心踏入了这禁地,被里边的师叔拦腰斩断,得!嗝屁了!‘五刀三刑’还没那么遭罪呢!”
“老哥你这胆气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你不想早点趴在含春姑娘身上好好耕耘一番?今日是门主出关的大日子,不会大开杀戒的。我们哥俩昨儿晚上吹了一夜的西北风,送完早饭就回自己屋了,我可是困到眼皮都睁不开了。再说了,耽误了这顿早饭,指不定门主饿着肚子,那玄妙的功法便修不成,到时候门主怪罪下来,给咱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咱们不一样要受‘五刀三刑’?”金丝猴伶牙俐齿,说得李二愣子心痒痒。
“也对,含春姑娘可想死我了,为了那滑不溜湫的身子,老子便豁出去一回!事先说好了啊,咱只是进去百步,摇醒师叔,把早饭递进去,里面石壁上的东西可看不得,我这对招子还留着看那粉嫩的小美人儿呢!”
“不看不看!看把你二愣子给吓的!”金丝猴摆了摆手。
二人走进洞穴百步,仍不见有铁刀奴在那守候,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猴子,要不咱出去再等等?再里边儿就是门主他老人家修炼打坐的地儿了。再进去一点可就真是百死莫赎了,便是给我十个含春姑娘,老子也无福消受美人恩啊!”李二愣子想到那被拦腰斩断的苏州少年郎,不禁抖了抖腿。
“李二愣子,你不觉着今儿个事事透着邪乎劲儿吗?平日里,我们只需要在洞**轻轻唤一声,耳聪目明的四位师叔便会来到洞口取这饭盒,今日我们走到这儿了,还不见任何一位师叔,难不成咱铁幽门五大高手都在里边儿睡大觉?”金丝猴拿手肘碰了一下吓得直哆嗦的李二愣子,有板有眼地说道。
“走走走!我二愣子还不至于蠢到贪图美色而丢掉小命!含春姑娘好不容易上趟清凉山来,摊上老张头这么个主儿,也没能吃个饱饭,只能委屈她了。我就在洞口再守他几个时辰,等四位师叔睡饱了我再下崖去。”说话间,李二愣子就推搡着金丝猴往洞口走去。
“不对!不对不对!里边肯定有古怪!你二愣子一辈子都胆小怕事,所以都四十好几了还混不出什么名堂!我金丝猴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就是挨着门主一刀也要进去看个究竟。人家可是高高手,几日几夜不眠不休还可以对付好几个骚婆娘,你以为是你没本事的李二愣子啊?”金丝猴反推了一把李二愣子,拖拽着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李二愣子进了洞穴深处。
入了洞穴深处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连李二愣子也睁开了双眼,不用金丝猴拖拽,自行走入了洞穴。李二愣子胆子是小,可鼻子好使,更何况他不傻!这里边儿肯定是出事儿了!
果不其然,洞穴深处,刘三柏打坐修炼的石床上,横躺着五位铁幽门刀法造诣最高的人!
他奶奶的!这出动静可真不小,四位铁刀奴加上铁幽门当今门主刘三柏,门里武艺最高的五人悄然死在了这洞穴里!
铁幽门最负盛名的五位刀法名家,没能倒在泰山麓,却死在了自家禁地!
李二愣子和金丝猴昨晚还守在崖尖儿上打了一晚的黄腔,那崖尖儿不过离洞口十步距离!
这会儿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金丝猴也吓得尿湿了裤子,这可是在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小命啊!
只见石床上边的石壁上,被人蘸着这五位高手的鲜血写下了几个猩红大字:杀人者,大元孛儿只斤氏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