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儿正在软榻上躺着舒服,不料车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不禁吓了一跳,立马坐起身来。
待望见东方那张如朗月旭日之容时,更是瞪大了眼掩饰不住诧异:“你难道要和我同坐一辆马车?”
东方垂了眼睑,午后融融的阳光似是给那皎如白雪的儒袍镀了一层金色,密如羽扇的睫毛一闪,放佛便闪出一道夺目的亮光,瞬间倒映在她那盈润的眸子里,有种令人窒息的美。
孤雁儿呼吸促了促。
他放佛是听见了什么愉悦的事情,那清浅扶风的笑意便一点一点晕染开,舌尖似是上挑,清泠的声音如泉流潺潺流过:“东方腿脚不便,在寨外惯坐马车代步,难道是寨主想和东方同乘?”
见她听了脸色霎红,倒是有趣,携了笑意道:“山路难行,倒也颠簸,马上劳累,寨主若想呆在这儿,东方欢迎。”
孤雁儿一撩车帘,本想抬腿,却见外头清一色粗莽汉子高坐马上,她不禁头疼地抚了抚额,至今为止,她尚未骑过马,便是连马毛都没碰过一根,要不她怎么来时非得找辆马车代步呢。
鼓着小脸拉了帘,待回头又是一脸淡定,正色言:“东方先生说的极是,正巧本寨主也累了,便借你这一亩三分地躺躺。”
车子缓缓起动,似是顾及军师腿疾,故前头人马不曾全力驰骋,只将马车留在队伍中间,持速前进。
孤雁儿分明午时睡了一觉,此刻已无睡意。这车厢虽宽敞,但二人各坐一边,中间隔了张小几,便显得有些紧凑。
孤雁儿有些惭愧,毕竟这里本是人家宽敞舒服的地儿,现在平白加了一个她......
她见他搭着一张薄毯,靠枕在软垫之上,玉冠轻束的发有些散落在肩头,微风拂过,便轻轻扬起,临窗飘逸。小几上是出发前刚备好了茶水,冒着淡淡烟气,丝丝缕缕,微微打湿了他拿书拂下的袖口。他看得专心,琉璃的眸子放佛蒙上了轻雾,隔开了外界翻尘,目之所及,只余那几行蕴着淡淡古香的字墨,入了神。
孤雁儿也不禁微微看得痴了。
“你在看什么书?”她不禁脱口而出,似是轻恼自己扰了这静谧的气氛,连忙添加道:“时常看你独自捧书阅览,不知都是些什么书?”
东方似是才有所觉,阖了经卷,目色忽的添了几分悠缈之意,只听他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前朝野史,入不得目的。来这许久,闲来翻阅,也只是习惯罢了。”
他的声音照例寻不出什么不同,依旧平如镜湖,带着温和淡然,不知为何,孤雁儿却似嚼出了什么,似曾相识。
“你来这儿很久了么?也是被他们抓上来的?”孤雁儿托着腮望着他。
“抓?......”那眸子漾着笑意,“......算是吧。身在此处也已有数月。”
“那你就从未想离开?”孤雁儿惊觉失言,忙瘪起嘴,眼神不自觉落到他的衣下。不过此时已被他宽长的衣摆遮着,望不见什么。“到了太白原,你若想离开,我会让牛鼻派人护送你回去。”
闻言,他微微歪坐起身,那如瀑青丝便这般行云流水倾泻而下,便见他勾了勾唇,“在这江湖我孑然一身,倒也没什么可去之处,若你真想送我,不如等到了太白原替我送个口信。”
山路颠簸,即使马车内垫了厚厚的皮毛,仍觉着身子骨疲软。孤雁儿不知自己何时倒头睡着了,揉了揉脖颈,打开车窗,外间已是星辰满目。
天空晴明,深蓝色夜幕映着星河璀璨,北斗列阵,每一颗星子都似包含了无穷的奥秘,眨一眨眼,便又是另一番图景。孤雁儿此刻觉着它们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不似在孤鹜峰时手可摘星的亲密,竟是连它们也够不着了么。
无声叹了叹气,转过头来,便见东方倚靠着垫枕沉睡着,像是刚刚才入了定,苍白的面上无波,没有丝毫不适之感。沉静的容颜此刻亦如静谧的夜月,散发着柔和的微芒。
孤雁儿看了一会儿,脑子愈发清醒竟是再无睡意了。
“嗥——”
突然,一声狼嚎震响山野,凄厉异常。
山路本就险阻,僻无人烟,有些异象也是常事,更不应说是听到孤狼之声了。牛鼻他们并无在意,队伍也继续前进着。
但孤雁儿此刻心却跳了跳,因为就在那一刻,面前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刹那间无边的月华放佛被吸进了那深幽的眼穴,无休止地轮转,深不可测。可下一刻又分明是那一双沉静澈如琉璃的眼眸。
“......你醒了?”她故意睁大了眼睛掩饰偷看的尴尬,一派天真。
他仿佛轻轻笑了笑,忽又把眸子转向孤雁儿刚打开的窗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行出不到一里地,狼嚎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众人心头皆是一紧。
渐渐的,狭窄的山路两旁,绿幽幽的暗光不停地在林子里闪烁,忽隐忽现,继而越来越多,终于显现出了本身!
“不好,是狼袭!大家快走——”牛鼻和黒木不禁同时惊骇吼道。
队伍马上震惊,波及散乱,黑水寨的人慌不择路,却绝望地发现两面环山,前后被围,根本难以冲破。牛鼻马上带领黄风寨的人聚集在一处,环围一起,警惕地看着两头夹击的狼群。
孤雁儿的马车在队伍中间,此刻被环围在中心,听着外间混乱,忙跳下马车,道:“怎么回事?”
下一秒却看到那一双双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幽光的狐狼。
牛鼻一声咆哮,好像这样便能驱散这大汉心中的惧意,显出血性来,拼个生死存亡。
“寨主,你先走!我们来对付这些畜生!”
队伍里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一声,余下尽皆齐声同劝。
而孤雁儿此刻却如方才车内的东方一般,弯如柳叶的眉梢也轻轻皱起,打量着这一群只围不攻的狐狼,沉默不语。
“您还不快上马离开!”牛鼻急了,便要来推她。
孤雁儿心下感动,抽了抽鼻子,忙道:“大家先不要慌,它们不是来攻击我们的。”
骚动立停,余黑水寨的人兀自惊慌久久才平息下来。
孤雁儿见此,方才踏前几步,似是小心翼翼的打探,良久才仰天,喉头一动,竟发出同样的啸声,“嗥——”
顿时万狼齐啸,山岳撼动,牛鼻等人立马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孤雁儿一喜,自己竟是获得了狼群的认同,这下该是转危为安了。
忽然,狼群有了骚动,渐渐让开一条道,从毛色不一的狐狼之中,竟慢慢走出了一头高大的浑身雪白的狼王!狼王高傲地仰着狼首,额间一抹仿似烈焰的伤痕灼灼隐现。只见它忽的对月悲鸣了一声,便立刻朝人群扑来!
每一双眼睛都布满骇色,连握兵器的双手竟都颤抖着,双脚一阵发麻,钉立原地。
“雪狼!”牛鼻等人却见他们的寨主孤雁儿竟欢呼着迎了上去,忙骇道:“寨主!不可——”那声音还卡在喉咙未发,下一秒却像傻了般个个瞪圆了眼睛,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高傲的狼王对着孤雁儿俯下狼首,亲昵地在她怀里撒娇,不时地舔了舔她的笑脸,低低呜咽出声,似乎委屈极了。
孤雁儿被它逗得“咯咯”直笑,顺了顺狼王雪白的狼毛,看着满手乌黑,不禁叹道:“才几天不见,你就这么脏了,看来还是得我给你洗澡。”
......
乌拉拉......
牛鼻他们再次看见一群乌鸦在头顶飞过,甚至还留下了一坨黄黄的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