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儿像是解决了人生一桩大事,这晚睡得香甜,第二天起床已是日上三竿。
待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孤雁儿便往大堂走去。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伴着牛角上的银铃叮铃声,孤雁儿放佛真如雁儿一般快活得想飞翔蓝天。
不过片刻,那声儿便停了,孤雁儿似是带着一种警戒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之人——那个双腿残废的军师。
按说这军师再厉害,这腿都已残废,孤雁儿就是用跑的也能敌得过他,可不知为何,每每看见他,心头总是一跳,总不至于是每次都被他的美貌给惊吓到了吧。
他靠坐在木质轮椅上,膝上盖着雪白的皮毛,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微闭了眸,一派悠然,像是孤雁儿惊扰他一般,突然睁眼看向她。
孤雁儿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他挡着路了!这条路是通往大堂的必经之路,并无好景,他哪儿不好呆非得呆这儿,而且还是这个时辰!这日头未免也有些大了。她心下一想,转弯过来,他该是刻意在这儿等着自己,可偏偏令人瞧不出这刻意的模样,着实令人牙痒!
孤雁儿瞧了他半晌,方道:“东方先生在此等候有何贵干?”没事儿她还想赶去大堂呢。
他放佛略略思索了一番,似还有何未斟酌妥当,才淡笑道:“东方想和寨主商量几件事,不知寨主可有空闲?”
孤雁儿半晌无语,人都堵这儿了,她还能没空闲么?
孤雁儿随意找了处岩石,便一撅屁股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恭敬聆听模样儿。
东方看着,不禁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现在恐怕已成了开堂授课的夫子了。
“东方想问,寨主预备对前寨主如何处置?”
孤雁儿想了下,能怎么处理,难不成还把他杀了不成,“关着他好了,关到他一直悔过为止。当然,还是要给他饭吃的。”
想起从前她每每犯了过,阿羽的眸子便会冷下来,将她关在屋里,还不给吃饭!
东方笑意深了深,“关着他?寨主不怕有朝一日他会被放出来重整旗鼓?现在这座山头还在黑水寨的名下,寨中大多兄弟都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寨主将祸患埋在身边,可有替你黄风寨的人想过?”
孤雁儿眨了眨眼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你不是军师么?”
“寨主若信得过东方,可以将此事交予我办理。另外,太白原一带事宜已准备妥当,举寨南迁是早已定好的计划,不知寨主可有此意?”
“太白原是什么地方?”
“太白原接近中州大陆,比之黑渊之域方圆百里要富饶许多,到时可让寨中人过得更宽裕些。”
孤雁儿一听,便欢呼着跳了起来,更富裕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银子?当下便决定道:“今天就出发!我们去太白原!”
孤雁儿忘记了前寨主大黑虽是个祸患,可这东方先生未尝不是个祸患,为何自己到最后总是对其言听计从了呢?很久以后,孤雁儿才意识到这茬儿,小脸又皱巴了起来。
孤雁儿欢悦着一路蹦到了大堂,东方紧随其后,速度竟是不比她慢。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堂内众人一时心思莫名。
黒木一脸犹疑,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看着堂内这阵势,这严肃劲儿,孤雁儿不禁收起了欢脱笑意,颇有气势地走到上位,坐下,俯视众人。东方慢慢推着轮椅,紧挨其停住。
一时满堂沉默。
孤雁儿故作肃然,却是不知现在该讲些什么才好,不停地以眼神示意牛鼻。
牛鼻看到她瞥过来,愣了愣才开口:“不知寨主要如何处理这黑水寨前寨主和他底下的人?”
紧接着大黑和那夜被胖墩儿老三打趴下的可怜十兄弟便被抬了上来,俱是五花大绑。
孤雁儿沉默看了片刻,觉着这些人被折磨那么久了也着实可怜,不如便放了他们,刚要开口,才想起来时答应军师的事,又沉默了,将眼神掠到他身上,不知怎的竟有些幽怨。
东方知其不忍,哑然,推了轮椅,淡声:“寨主已命东方处理,任何人不得有疑。来人,将这十个人推出去,受三刀六眼之刑,再将前寨主废除手筋脚筋,令其终身不得离开黑水寨。”
孤雁儿顿时睁大了眼睛,底下一阵抽气之声,碍于东方前言,竟都不敢动作。
黒木愣了半晌,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到军师身上,禁不住一个寒颤袭来。
只听其又淡淡言:“如此处理,并非无由。此十人在与黄风寨对战中使出阴手,行无耻暗袭之事,有违道上规矩,该受此刑;而前寨主唆使属下,本该罪加一等,念其曾对寨里有功,便留其性命。”
如此一说,便是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无法对此反驳。
孤雁儿只觉着刑罚残忍,却又觉得他所说皆是事实,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东方轻扫了黒木一眼。黒木回神,不禁想起昨夜东方所言,便也沉默下来。
“行刑。”那轻如鸿毛的话语淡淡落下,却不啻于泰山压顶,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之生出违背之心。
却听孤雁儿此刻道:“我先回房了,下午启程去太白原。牛鼻老大,你们准备一下。”
孤雁儿一步步走向大门,还未出堂,便听见几声惨叫,似要撕裂心肺,响彻山头。
孤雁儿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回到了房中,思绪翻涌,竟不知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阿羽......此时你在做什么呢?是对潮抚琴,还是坐看典籍,抑或独自对崖沉思,可有在思念孤雁儿?孤雁儿好想念你......
随即,脑袋一磕妆台——睡着了。
待到被牛鼻的敲门声惊醒时,已是未时三刻。
孤雁儿惺忪着眼道:“都准备好了?”
牛鼻嘴巴张在那里,似愣了下,才道:“还有些事项需要您吩咐。”
当孤雁儿看见堂下那一大堆仆妇时,愣了半晌,“她们是......”
鼠目老二道:“这些都是黑水寨历年下山所掳的村妇和姑娘,甚至还有些大户人家的千金,林林总总,足有两百多个。”
牛鼻他们都是穷苦出生,虽为山贼,却是无奈,秉性纯良,只劫些钱财度日,却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虽听闻其它寨子亦如黑水寨般丧尽天良,却也从未见过,如今亲眼瞧了,只觉他们根本不为为贼!
孤雁儿不忍道:“那便放她们下山去吧。”
此言一出,顿时妇人们便大哭大嚎起来。
“上山都是清白的身子,早被这般天杀的糟蹋了,还有什么脸面下山去见家人......”
“......那天本是拜堂成亲,却教贼人掳上了山,我可怎么去见我相公......”
“......阿爹阿娘都被他们杀了!都被他们杀了!......”
......
孤雁儿呆住。
牛鼻这才说道:“因着她们不愿下山,才请您来安置。”
东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推着轮椅上前,瞥了一众妇人,慢慢道:“让她们留在这里吧。毕竟她们也在这儿生活了多年,下山后亦无依无靠,还不如给她们优待,让其在黑水寨安稳度过余生。”
孤雁儿只觉得累极,听着他的话也没什么不妥,当下便点了点头。
出了寨子,只见两队人个个精神矍铄,高头大马,另外还有辆醒目的甚是华丽的马车。
孤雁儿似是对马车有着格外难分难解的情结,立马欢呼一声,几步便跃上了行辕,一拉车门,便钻了进去。
东方推出寨门,看到此景,琉璃般的眸子也不禁一愣,那是......
跟着他出寨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年近中年的妇人,一个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似是经常服侍东方,跳上马车,熟练小心地将他扶起带上来。
待东方打开车门,见到的便是一双诧异得瞪大的眸子。
那双水灵眸子的主人不禁扬高了声音,死盯着他:“你怎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