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天山雪域飘着漫天不落的雪花,极西的死亡沙漠扬着四时不息的风沙,驼铃之声还在悠远地随风飘荡,黑渊之域的浪潮已在奔腾翻涌。太白湖的湖水碧蓝澄澈,湖面却徐徐地吹过阵阵腥潮的海风。原来太白流域横贯中州大陆与黑渊之域的接壤处,为太白原和黑渊的天然分隔带。太白湖的尽头延伸至黑渊之海,内流大陆,灌溉沿湖农林。孤雁儿与雪狼王奔的方向正与牛鼻他们背道而驰。她若想至中州唯有经水路,而牛鼻等人却是可以绕山路至中州,不过速度却要比渡水慢上许多。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了水纹,四周渐渐传来沉沉的泅水声,紧接着一个个黑色的箱子浮上了水面,数十个穿着鲨皮水靠的水鬼围上了夜色中的一艘舰船。
船上灯笼高挂,从里面不时传出阵阵喧嚣**。十几只高船列阵排开,在夜幕中好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
箱子不时地摩擦着甲板发出嘎吱的沉响,只听有个粗哑的声音道:“都齐了?”
“都在这了。”
“去交给红姑娘调教。”
“是。”
刚搬进去不久,便听见船楼上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送来了?先摆那儿吧。”
一身红衣随声翩然而至,虽是身姿摇曳妩媚妖冶却是掩不住岁月之痕,只见她红唇轻启:“打开箱子。”
铁索应声而落,前呛啷一声脆响,箱门打开,只闻箱内传来低微的哭泣声,这哭声像是气力不济断断续续的呜咽,好几个已是哭得背过气去,被人粗鲁地从箱内拉了出来,丢在一旁的干草垛中。打开另外几个箱子,亦是如此情况,粗略打量去,都是些妙龄女子,姿色虽平平,但胜在年轻娇嫩。红杏看着她们,抚了抚脸上厚粉也掩饰不住的细纹,眼中突闪一抹恨色。
“今晚不用给她们饭吃了,从明儿起再调教。”红杏转身上楼。余下两个婢女将仓库落锁,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只余顶上一扇天窗照进幽暗的月光。
周围又低压压地响起了一片哭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紧拽着旁边比她稍大的女孩衣袖,不安地小声喊道:“姐姐......”这个女孩儿脸上虽满是惊惶,却是没有如其他女孩儿般涕泪涟涟。
月光幽微,照在草堆上,也照在女孩儿的脸上。只见她身旁的这个女孩儿一脸平静,自始至终没有半分露怯,丝毫没有初涉险境的惊骇。
这个女孩儿正是跟大部队失散的寨主孤雁儿,而喊她姐姐的小女孩儿是那给她下药的大娘的小外孙女。
“小月,咱们睡吧。”既来之,则安之,一向是孤雁儿的人生信条。孤雁儿什么地方都不曾呆过,倒是好奇居多,刚刚那个红衣女子算是她来这儿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了,就是年纪大了点,脾气也不好。孤雁儿叹了叹气,这么多女孩都是从不同地方搜罗过来的,大娘那村本是要招两个,可惜其中一个日前病故了,不再找个女孩儿顶上,全村便会被水匪屠戮,这才昧着心给孤雁儿下了药。可惜孤雁儿偏偏没被药倒,强的不行,只好求她帮忙。
孤雁儿并非贤良圣德,救人为乐,反倒是对这传说中的水匪起了兴趣,便一口应了借机瞧瞧。因着这大娘好歹给过她一晚水喝,便也答应一路照顾小月。
这第一件事便是教小月不能像其他女孩儿一样哭泣。
孤雁儿活了十六年,自记事起便不曾哭过。
她不懂为何人要流泪,阿羽亦不曾教会她哭。
但是她却曾见过眼泪,在白熊的眼里。
那日她出门射杀了一只白熊,准备晚上和阿羽烤着吃熊肉。
竹箭眼见已射入白熊心脏,孤雁儿拍了拍手正想过去收拾战利品,突然丛林里飞奔出两只熊仔扑在白熊身旁,呜呜作声,不时地舔舔白熊的皮毛。
孤雁儿傻了眼,愣在原地,忽然见到白熊睁开了眼睛,望着熊仔,艰难地动了动笨重的身子,眼睛淌满了晶莹的泪,一滴一滴打落在熊仔身上。
阿羽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孤雁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白熊会流泪?”
他无波的面上似是一怔,冰封的眸子似是化开了冰雪,垂眸道:“因为白熊将要离开它的幼子,不能再照顾它们。”
“那你和我也会流泪么?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流泪,我自己也不曾流泪过?”孤雁儿仰着头看向他。
“失怙失恃之痛,劳燕分飞之悲,都足以使人流泪。”他忽而看向孤雁儿,目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深幽。只见他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顶,低声道,“我向来不曾体会到人间至情,你却是可以。”她从未听过他这般叹息,“难道真是我错了......”
那放佛飘渺云端的话语跌落在在孤雁儿的心头,让她忽的一颤,不知为何竟生出了惶恐之心。
太湖水面风波平静,时近傍晚,过往船只仍热闹非凡,往来不息。一艘大船扬帆起航,眼见已是行了老远,船头依稀可见壮汉围栏,虎面生威。
牛鼻走出船舱正看见黒木站在船头,默了半晌还是决定上前,以他的粗神经直觉近日有些反常,平了嗓门依旧洪亮:“你为何选择水路?水路虽快,但毕竟没有陆上安全。”
黒木看了他一眼,将一丝不耐掩去,只言:“来时已搁了些时辰,去晚了只恐太白一带生变。你难道想我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正碰上他们反叛?”
他在东方面前亦是这般意思,但见军师面色依旧淡淡,点了点头,没有置语,一时摸不定他的心思。
牛鼻瞪着一双牛眼,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悻悻回身。
不知过了多久,孤雁儿感觉到了微弱的光线投了下来,幽幽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和那些姑娘都被锁在了仓库。
“小月,醒醒,小月......”
“姐姐......”小月揉了揉眼,看了看四周,立马清醒了。
突然听得呛啷一声,铁链解开,仓库大门缓缓打开,姑娘们全都被惊醒了,想发声惊叫才发现喉咙早已是嘶哑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