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就这样被琅篁的一杯酒打发走了,其实我倒希望他多留一会儿,与我说说这一千年里关于他关于许多人被我漏掉的往事。向来,他是我身边废话最多的那一个,我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他都会极照顾得告诉我。但我也深知今天不是叙旧的好时候,虽有些惋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极自然的抬手将整个下巴都托住,再极自然的将嘴角的口水都擦干净。呃,果真,略微有些多。
“你很喜欢那姑娘?”琅篁低着眉眼在摆弄杯盏,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我又干巴巴笑起来,回道:“我连她的面都未见过,怎会扯到喜欢上去?难道你们男人会因为一个女子的身材很好,连面都不见一次,就将她娶回家么?”
“正常的男人自然不会,但关键是,”他顿了顿,“你是男人么?”
“……”
“你若喜欢她,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下。”他再接再厉,貌似对我是不是喜欢这个姑娘很上心。
我头一扬,颇豪迈得说:“好啊,既然你这么热情,那就替我引见一下吧,我倒要看看这一千年里你的人脉增长了几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起身。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架势是要连夜赶往昆仑山,希翼在途中截住刚刚离去的仙子么?我托着下巴的手急忙抽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嘿嘿”笑了两声:“这个事不急,真不急!”
他并没有停止动作,却反问了一句:“你又想将口水擦在我衣服上?”
我吓得赶紧松开手,摊开掌心瞧了又瞧——果真将口水蹭上去了。“没事,反正天已经黑了,看不大出来的。”我颇轻松的说。
他又笑起来,轻声道了一句:“你倒是想的周到。”
我连忙附和着笑,却见他离去的速度不减,一眨眼功夫,他那一袭月白的衣袍就在喧闹的人群中几个瞬移,一下就消失在我们来时的路上。想我睡了一千年,已经失了认识许多人的机会,他还要将我孤零零扔在席上。我颇惆怅得回转身子,思衬着要不就不管他了,吃饱了就回去吧。我就这么一转身,却惊觉琅篁刚刚离去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个姑娘。
她见我发现她,颔首一笑——其实我不大确定她有没有笑,只瞧见她眉梢有了浅浅的笑意。毕竟,要分辨一个蒙了面纱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在笑,也是需要耗费一些眼力的。
“听闻招摇山上那只为了救师兄的小狐狸有着倾城的容貌,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曾心想就这样失了灵元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儿,幸好,她如今好端端坐在我面前。”姑娘轻启朱唇,口吐细语,清音如雨珠般滴落在瓷器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凑近了问:“姑娘,你说的是我?”
她妙目微闭,表示回答正确。
“呵呵,呵呵……”我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不认识那只小狐狸。”
“姑娘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
“哪里都不对。”我实话实说。
“姑娘谦虚了。”
谦虚你个头啊?我从未听过有人夸我有倾城的容貌,我入得天庭当差也是靠得林染白的关系,出的外勤若不是若木帮衬,说不定早就死在某个荒山野岭。
“拥有而不自知其实是一种美德呢!”蒙着面纱的姑娘还在那里吹捧。
我转过身去,夹了几口菜嚼了嚼,嚼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又转过去问她:“你认识我?”
她坐的一如既往的端正,一双妙目又微微闭了闭。行事看起来比当初的小锦还要大家闺秀,果然世上最粗鲁的姑娘是我么?“失了灵元的那一年,你是整个昆仑山最大的焦点,九重天上都在讨论你是一只怎样的狐狸,怎么会想到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的仙的命。一百年后,昆仑山的入职考试开始文武兼备,而第一年的考题就是与你有关,让大家论述一下你的行为。”
我蹭的站起来,迈开腿准备离席,那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忙问:“我哪里说得不好,得罪你了么?”
“不不不,”我忙摇头,“我去昆仑山找那位出题的神仙,让他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题材出点银子,你说我做的不过分吧?”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面纱之下的嘴角还是看不清,但眉眼里盈满了笑意。喜宴上人影幢幢,烛火通明,但一切都只是她的背景。“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仙。”我愣了许久才说了一句。
她闻言,微微抬起低下去的眉眼,忽地隐去了所有的笑意,急急从袖里掏出一方丝帕往我脸上扑来:“你流鼻血了!”
“……”
我曲起食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对自己出洞不过两日却已经流了两次鼻血表示很无语。
“许是睡了太久,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环境,所以一直流鼻血吧。”那姑娘颇善解人意的递过来一杯清水。
“或,或许吧……”我附和道。
“她哪里是虚,明明是见到美女才会这样!”身后传来戏谑声,我急转身却发现琅篁去而复返,双手负在后面,一张脸笑的极欠扁。
我瞥了一眼那姑娘,忙正色得辩解,却发现声音哆嗦:“我我我,我怎么可能见到每个美女都流鼻血,我又不是猥琐的大叔。”
琅篁视线一转,落在姑娘面上,道:“你还没有跟她提起?”
“尚未来得及。”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我看客般瞧着悲喜在他们脸上变转。
“也好,那我来为你们介绍吧。”琅篁说着走近一步,俨然一副老鸨为客人介绍姑娘的姿态,“若若,这位是九重天上最会跳舞的女仙,名唤清歌。”
我一口血吐将出来——起初我还以为自己出洞以后滥情到为每个姑娘都流鼻血,却原来,原来,我两次鼻血都贡献给了一个姑娘!幸好,幸好!
“我还以为如今的昆仑山流行蒙面纱,原来都是你。不过,你为什么一直蒙着面纱,不觉得闷么?”
话音刚落,琅篁却忽地插进来,微皱着眉头轻斥:“若若,你这样问太没有礼貌了。”
我一怔,发现清歌眼里不知何时氤氲着一层雾气。心咯噔一下,不知是哪个本子里曾经写过姑娘因为面上受过伤,为了不吓着旁人,所以一直戴着面具行动,甚至后来遇见心仪的男子,也不敢表白。却原来,我遇到了一个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姑娘么?
“对,对不起……”我一把握住清歌的手,着急忙慌的道歉。
清歌眉梢又一弯,微微摇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这些算不得什么的。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昆仑山,就先走一步。若若,以后若有机会,我想为你独舞一场。”
我受宠若惊,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担得起她的舞,正要道谢,却见她一袭紫衣消失在视线里。
一见如故么?多年以后,我想起自己与清歌的相见,都要冷笑一声:一见如故什么的,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