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千金一诺
“过来,枕书。”傅蠡站在护城河上的一叶扁舟之上,向她伸出手来。
她搭上他的手顺势下来,几株树在河边轻轻摇动着已经凋零得差不多的叶子,“王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条河,我幼时经常来,我的母亲,也是从这里跳了下去。”
“王爷?”枕书大惊,傅蠡压住她的手,“你听我说下去,宫闱重重那些脏乱的事情太多了,你大概也是母妃不假天年溘然长逝吧?”
枕书怔怔地看着他。
“母妃的样子我已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奶妈说过母妃是极美的,她的声音那么好听纯粹,她唱歌的时候鸟儿会扑棱棱地翅膀来听,那样子的情境我想我一辈子会记得,”傅蠡的神色有几分迷惘,“后来,母妃遭人诬陷。诬陷她与宫中太医有私情,然后她为表清白从这护城河里一头栽了下去,”傅蠡的语气平平,“但是父皇听闻此事,只是一张竹席裹了丢在乱葬岗里,因为母妃,父皇这么多年来从未喜欢我和七弟,我长到十六岁时,父亲赐了个宅邸给我,我将七弟接了出来,然后向父皇上表,自请前往边疆戍边守土。”
他顿了一顿方道,“父皇思虑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身子不由动了一动。
枕书反握住他的手,“王爷其实是希望皇上不要答应的吧?”
傅蠡哂笑,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边疆时有金厥弩述之流来扰,我虽为皇子却从来身先士卒,十年了,我终于少有成就。”
枕书听他说得平淡,慢慢靠在他肩上,“王爷在边疆,一定过得很苦吧?”
傅蠡下巴抵着她,“不算苦,在边疆条件虽差,但能与众多兄弟奋勇杀敌,还能率千军万马抵御外族侵扰,那种饮血的生活对我而言反而实在许多。”
枕书静静地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我听说昭妃娘娘文静温雅,为什么皇上会对她如此冷淡?”
“为什么?”傅蠡不屑地一笑,“自然是因为五弟和他娘亲,父皇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就是五弟的娘,可惜她早逝,只是无论当初多深情,父皇如今还不是娶了一个又一个?”
“五弟傅漠自小就得天独厚,所有最好的都是他的,我想,要不是五弟她娘出生寒微,现在的太子,恐怕不是太子了。”傅蠡换了个姿势,将枕书揽在怀里,“幼时他经常欺负比他小的皇子,母妃死后我与七弟孤独无依,他便常常偷偷欺负七弟,有一次被我撞见了我为七弟出头打碎了他的两颗门牙,结果就是被父皇命人按在廷下受了十下板子,七弟扑过来为我挨了一下板子,落下了病根,七弟本就不是足月出生,因这两下板子,他的身体更弱了。”
傅蠡的目光慢慢透着精光,“那时我已然发誓,决不会让所有的人再欺负我兄弟两,母妃的娘家只是一个七品小县令,保不了我兄弟两,所以我不能留在京都,我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天地。”
“而七弟这么多年来也韬光养晦,事事屈从让步,得了个眠花宿柳的风liu王爷的污名,幼时七弟的文采是极好的,但是每一次父皇出题考我们,只要五弟先读了,父皇总会赞他,而看到七弟和我的,就搁置一旁,久而久之,七弟每次一听到五弟被父皇称赞,就将自己写好的揉成一团,说自己写不出来,所有人都笑他。”
“你看到那里的树了吗?”扁舟慢慢地飘远,他的手遥指着河边的几棵树。“那些树,是我亲手种的,那时我还小,受了委屈便折一枝枝桠,抛到护城河里。”
“后来我被召回京,美其名曰我大战告捷为我接风洗尘,其实是想借此削我兵权,只是父皇想不到,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鲁莽冲动任人宰割,被他按在廷下杖责的竖子了。”他哼了一声,极为不屑道:“父皇深知已经牵不住我了,那些远在京城好逸恶劳的皇兄皇弟们,也容不下我了,他们竟然在我述职途中,派人截杀.。”
枕书的手骤然扣住他的衣角,指甲用力至极指腹已然泛白,傅蠡安抚地一笑,“后来我有幸被玉湖宫人所救。”
枕书茫然地问:“玉湖宫人?”
“你大概不知玉湖宫吧,那是武林上三大门派之一,玉湖宫在武林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宫里弟子皆身怀绝艺,我昏睡三个月醒来,”
“昏睡了。。。。。三个月?”枕书讷讷地重复。
“后来我因缘巧合下得了宫主弥留之际所有功力。我苦心孤诣四年,才把所有的功力融会贯通,后来父皇对我说我是时候成家了,他不过是想搪塞个妻子给我罢了,所以当皇后一一念出尚且待字闺中的朱门小姐名字时,我挑了你妹妹,她的名字,与我的一位故人极为相像。”
故人?她微微蹙眉,却不纠结于此处,“后来王爷却娶了我。”
“所以我听到新娘临时换人,其实我并不介意,因为并不在意这个新娘是谁,我联姻的,其实是侯府,只是我没有想过会是你。”
“王爷那时候很不喜欢我吧?”
傅蠡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青丝,笑道:“倒不是不喜欢,只是那时候我十分偏执,认为新娘换人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我一向厌恶女子表里不一善于谋略,如深宫里的那群怨妇一般,将所有的心机手段用来勾心斗角,那时候是我先入为主了,我向你道歉。”
枕书轻轻一笑,在这个宁静的晚上,悠悠然地说着过去的美好与伤痛,她不感到一丝疲意,只觉得时光是如此静好,“王爷为了当初的事跟我道了很多次歉了。”
傅蠡一怔,随即释然笑道:“是么?我倒不觉,我只觉得过去的事我道多少次歉都是应该的,你那时候是个新嫁娘,自然会不安紧张,我却将你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件事,我一直觉得亏欠你。”
枕书莞尔,“王爷若是觉得亏欠枕书,以后就加倍地对我好。”
傅蠡两手夹了她的鼻子晃晃,笑着睇她,“你倒是会讨赏。”
“后来呢?”她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听他缓缓地低哑的声音。
“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账簿,我让七弟去调查了你,然后我慢慢地和你修补关系,”傅蠡微微叹了口气,“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为了钟离才接近你,后来想想才明白,那时我看到那些账簿那么高兴,是因为我高兴自己终于有了接近你的理由,而不是高兴你是钟离盟的主事。”
“因为母妃,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朱门大户里的小姐是善与之辈,尤其你李代桃僵嫁给我,我更是告诫自己不能被你所惑,可是。。。。。。。”傅蠡自嘲笑笑,“有些东西我并不太想诉诸于口,所以给了你很多误解,枕书,我真的不希望我们凑合着在误解中过一辈子,舒语穹这件事我可能做得有些过分了,以后不会了。”
“我不会再让任何女人介入你我之间了,枕书,你信我吗?”
枕书靠着他,沉默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如月下美人绽放着璀璨的光线,柔柔缓缓,“我相信你,王爷,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