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门当户对
管恩手掌似乎动了动,面上带笑,“慈姑娘不知祖籍何处?”
秦晚慈莞尔一笑,“大人为何这样问?”
管恩迟疑道:“姑娘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大人是将我误以为是那位故人了?”她巧笑嫣然,“我祖籍山东,和大人素未谋面,大人认错人了。”
傅琰笑着,两只手指捏着酒杯,不着痕迹地掠了楼下一眼,“慈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管大人,告辞了。”
“不敢,王爷请。”
“大人,告辞。”秦晚慈恬静一笑,跟着傅琰袅袅婷婷地走了。
三年前的杭州,十六岁的花小词急急地赶回家去,虽然她刚刚不小心被酒楼里倒剩饭剩菜的阿婆泼了一身馊水,还沾上菜市场猪肉摊的血腥味,又踩了一脚狗屎,身上依然飘出淡淡的甜香,她香汗淋漓,回到后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秦晚慈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杂役在赶着那些慕她之名前来的却无法付得起谒见费用的人。
姑娘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她嗤之以鼻。
略显稚气的少年拉着她的手,和他站在一起,似有如沐春风的温暖明媚。“小词,我已经跟娘亲说了,娘亲答应让我将你收房,等你有了小娃娃,我就将你扶正。”
秋月阁是艺馆是乐馆,独独不是青楼,她虽然身在贱籍,却并不卖身。帝都人人称她因出生官宦之家性情温和,人称她才艺双绝,家道中落才卖身艺馆,却与当朝第一才女侯府二小姐有得一比。侯府小姐?秦慈自嘲一笑,她哪能和侯府小姐相比呢?千金小姐及三千宠爱在一身,怎像她?传闻都是断章,总是在最美丽处终止。
两年前,在湖水几乎漫过她的头顶的时候,那个冰冰凉凉的声音响起,“你就这样死了,不想让那些对不起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虽然是在水中,她的脑子却仿佛有个念头轰然炸开,付出代价?零零碎碎的片段乍然闪过,老太太怒气冲冲地拿着拐杖,一下下地打在她瘦弱的背上,微微发福的舅母,也加入了打她的行列,他面目狰狞地掐着她,一贯与她亲厚的表姐在柱子后看着她幸灾乐祸地笑,最后当所有的人都打得累了,她一身青青紫紫地被几个下人抬着丢进了柴房,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两天两夜。
房内四下静得窒人,夜幕渐沉,而窗外却隐隐有了喧闹之声,秋辞阁已有了丝竹之声,秦晚慈摸着手腕上一个浅浅的印记,来回地摩擦着。
花小词在那间房子睡了许久,骤然破开的光明晃了她的眼,她好像看到了希望,她软弱地扑上前去,“少爷少爷,你回来了。”
那个男人推开她,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似乎勃然不怒,“你对娘亲做了什么?他们说我还不信,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这么不安分,和那个长工勾勾搭搭,将娘亲气倒了,大夫说母亲有可能。。。。。。”男人似乎哽咽起来,他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她却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话破碎得连接不了,“我。。。。没有。。。。。。”那个老太太,前几天还重重杖责她,生龙活虎老态龙钟每一下都毫不留情的老太太,怎么这两天就病倒呢?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本来就青青紫紫的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手骨钻心地痛,她痛到齿深深地陷入唇里,头上尽是虚汗,却闷声不吭。
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她,就因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吗?就连这个在新婚之夜说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都这样对她。
“走,你去跟母亲叩头认错。”男人拉着虚弱地踉踉跄跄的她,那段路明明那么短,可对虚弱无力的她是一段长长的酷刑。
她踏进门口的时候,却被凸出来的门槛绊倒了,老太太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到她看不清楚,然后就这样咽下最后一口气。
男人眼中倏地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恨意。
她趴在地上,凄凄地笑出来,老太太在少爷面前总对她极好,极好,可一离开少爷的视线,眼神却变得凌厉狠辣,当少爷出门的时候,寒冰腊月,她要洗一大堆的衣服,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忙,炎炎夏日,她要除干净庭院中所有杂草,然后再将西边的井水搬到东厢的厨房里,极尽苛刻之能事,她以为能忍的,有少爷的爱。
少爷,可是连他,也开始欺负她了,她突然不想挣扎了,有人将她放在一个猪笼里,抛进水里。她无力反抗,却没料到猪笼的结并不是死结,她浮在海面上,居然这样也让她活下来了。
可是她不想活了。
她又重新走进水里,水将漫过头顶的时候,她恍惚看到了这世上,最美最美的人儿,她仿佛是从水中来的仙子,她的声线淡静婉转,“你不想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她的脚慢慢地退回来。
“我可以帮你。”
她恍惚地笑开。
“不过你要和我交换。”水中仙子笑得如深深的海水那般美好璀璨,“这世上,没有白费的午餐,每个人得到一样东西,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秦慈下了楼,只见管恩一身皂衣绿袍,袍摆青得近墨如池间浮萍,带了化不开的湿意,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温温一笑,“管大人怎么会来?”
她袅袅婷婷地走下楼梯,步步生莲,管恩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问出一句,
“你还恨不恨我?”
秦晚慈一怔,“大人何出此言?”
“小词,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