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湖声渐远
夜里风凉,几颗星稀稀少少、零零落落地在天上寂静地悬挂着,此时的月亮到极致,仿佛在水中的千乘月,闪着莹莹的波光,薄枕书坐在塌上,忽然想起,幼时侯府的月亮永远是明润朗朗,不似她在薄府那样清冷寒瘦,而王府的月,总是时圆时缺。
远处的灯火还未亮起,她等的人,还没回来。这样清冷的夜里,她觉得寂寞与无助,手脚都变得冰冷,不自觉地曲起膝来。
而此时京都郊外的护城湖,傅蠡站在苍翠的大树旁,斑驳的树影照得他的影子时隐时现,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偶尔荡起涟漪的平面,仿佛那湖面是一个深深的漩涡,时时翻搅。
“据探子的回报,薄枕书的过去有四年是空白的,寻常女子十五十六便已出阁,而她双十方才出阁,天机楼这么庞大的情报网,也只能查出那四年她不在京都,三哥,你打算如何做?军制改革的事被人泄露了出去。”
傅蠡眼中明明灭灭。
“三哥,你信她吗?”傅擎复杂地看着他。
傅蠡轻哼一声,眼底如深潭沉沉一片。
夜里狂风大作,风吹得帘子烈烈作响,烛火噼啪几声滴着烛泪,薄枕书将头从膝中抬起,本就浅淡的睡意顿消,她迷茫地环顾四周,一双墨色金线绕边的厚靴映入眼帘,她低垂着眸,
一双温暖的臂膀环住她,那熟悉的淡淡的薄荷香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我以为,王爷今晚不会回来了。”话里低哑沉沉,掺杂了一丝不安、惶然,又带着淡道不可觉察的一丝丝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在她头顶低低叹了一句,“如果我以后夜归,你就不要等我了。”
她将头埋得更深,闷闷地不说一声,他觉到异样,将她拉开,只见她小脸上是两行清泪,她急急地偏过头去,不愿让他看到她的软弱。
“为什么哭?”他看着她,用手拭去她的泪。
“你信我吗?”她揪住他的胸口衣衿,那样的神色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她抬起头来,眼潭深深潋滟着水波,明亮却也迷蒙,如烟如雾,足以令任何不小心的男人在其间翻船。那玄衣男人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伸起来将她的臻首压至胸口,她的半边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他沉稳的心跳声。
“我信。”他的话低低沉沉地传到她的耳里,“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信你。”缓缓的声线慢慢传到她耳底,她的心底。
她的心一下便被这句话击得溃不成军,不论此话是真是假,在这一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只会为他所用。
她弯弯的眉目舒展开来,泪却涌得更凶了,他用手勾起她的小脸,俯下头去,吻了吻她的眉心,她的小脸被烛火烘出两抹粉粉的红,她嘴角弯弯绽出笑颜,如春莺破雪亘古回春,看着她的娇丽明媚的容颜,他的心紧了紧,他敛了敛神,他一向自诩定力过人,心肠冷肃,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影响他,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她的聪慧体贴、娇弱柔情?
怀中的人儿蹭了蹭,道:“王爷的身上,为什么总有淡淡的薄荷香味?”
傅蠡一怔,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了薄荷的香味,也不知何时喜欢带着薄荷油,这些他以前是嗤之以鼻的,身为军人,怎会学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去用这些靡靡之物?
怀里的人又使劲嗅了嗅说:“不过这味道很淡,不近闻闻不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道:“薄荷的香味就是从这个盒子传出来的,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我身上了。”盒子的另半边是张细细密密的小网,里面应该是放着薄荷的香料,薄枕书拿在手上把玩一会儿,似是十分感兴趣,一会儿后又放回他的手中,语笑嫣然,“既是王爷贴身之物,王爷可要好好保存。
傅蠡亦觉得十分古怪,若是这个盒子她开口索要,他必定不会舍得赠与,仿佛这个盒子于他十分重要,但他又想不起它的来历。
怀中的人唤了几句,“王爷?王爷。”
他回过神来,搂紧了她,顺手拿开几片吹到她身上的落叶,半晌才道:“枕书,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当初为什么要替你妹妹嫁给我?”
怀里的人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双秋水变了又变,时而变得茫然时而变得安静又忽然变得透亮,满耳的风声突然寂静下来,她弯了弯唇角潋潋而笑,一身月白色纱菱千水裙被风吹起,柔软地飘扬起来,她轻启红唇。
“因为,我很早就喜欢上了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