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难调机杼
薄枕书的双眸骤然睁开,未及穿上鞋袜,便起身急急地撩帘出去,云玉书已被扶进内室,有婢女在手上擦了些薄荷油,缓缓在云玉书太阳穴中揉搓,薄枕书连忙上前,焦急地问:“怎么回事?”青葵在身边低低道:“奴婢不知怎么回事,只知刚刚众多学子将已经写好的文递上来,然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二小姐好像非常激动,然后又问了他几句,二小姐就昏倒了,我刚刚为小姐把脉,发现二小姐只是一时激动,晕了过去而已,休息几日即可,并无大碍。”
薄枕书双目烁烁,未及成髻的青丝被风吹散,“青葵,你先向那些人宣布诗会提前结束,就说玉书身体抱恙,还有我要与那位惹得玉书晕倒的人见上一面。”青葵面有迟疑,眉心起了一个小小的褶皱,“是。只是那位惹得..二小姐晕倒的人,好像是七王爷傅擎......”
薄枕书闻言身体一震,“你请他到大堂相见。”
大堂中间以一竹帘隔开,薄枕书打发了一群名流贵客和寒门士子,留下傅擎一人,湘妃竹帘慢慢卷了起来,傅擎眸里闪过明明灭灭的光,道:“皇嫂找本王有何事?”
薄枕书的眼神如刀,带着探寻的意味,“七王爷到底跟我妹妹说了什么?”。
“我不过是循例回答云小姐的问题,我回答之后,她让我重复了几遍,之后,她便晕倒了。”
薄枕书强忍心中薄怒,平平道:“那王爷可否说说......”
“我想这件事与伯商无关。”薄枕书抬头看去,傅蠡一身玄衣似风尘仆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凉薄如水,多日不见,他的眼中无半点波澜,“王妃多虑了,刚刚大堂上所有人皆可作证,云小姐晕倒应是她自身问题,与七弟无关。”
薄枕书心中凉凉,如冬日海水般蓝到至深处,只是虚浮着一轮冰冷的秋月,她清清冷冷地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知当时情境罢了,王爷这样岂不是此地无银吗?”
傅蠡半眯起眼,“怎么王妃不知夫为妻纲吗?与夫说话不用敬语,不分尊卑。”
“王爷心中,枕书是一个心机深沉,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即使我不守纲常,不遵礼教,又有何稀奇?”
两人对视,她的眼神烁烁,一汪秋水半分不让。精洁的庭院里,一池芙蕖开得正好,隐在肥大的绿叶间,风吹进里屋,到处是甜甜静静的香气,却与屋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傅蠡久久才道:“王妃要记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发不成髻,脚不着履,这样似王府主母吗?”
薄枕书低头看看自己,原来自己一时情急,竟未来得及梳髻,未来得及整妆,甚至连鞋袜都没来得穿,纤足裸露于塌上,女子纤足于己最是矜贵,不可轻易露于除夫君之外男子面前,将自己的脚往裙内缩去。薄枕书咬咬红唇,面有窘色,青丝被风吹起,不经意间流转出一丝妩媚娇柔的风情,傅蠡的眸子深深沉沉,道:“时候不早,王妃早些回府,我与七弟尚有要事在身。”
薄枕书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心口一窒,只觉得这秋日的天空乌云密布,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青葵来到前厅,见两人走远了,才道:“二小姐醒了。”
薄枕书急急地进去,两手握住云玉书露于被外的手,只觉手中之物如冬日冰雪初熔,冰凉一片,她容色苍白,眉目清淡,眼里空空漠漠,不禁焦虑道:“玉书,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姐姐,我见到他了,我一直在找他,总算找到他了。”
薄枕书从她凌乱的字眼中似明白了什么,“你找到谁了,七王爷?”
云玉书哀愁的眉目慢慢展开,双手撑着床沿起身,薄枕书连忙拉高了垫子让她垫着,只听她哀戚道:“从两年前开始,我不再明白自己自己能要些什么,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直到我答应了你,开设诗会,在这红楼中夜复一夜的歌舞升平中恣意地挥霍着我的年华,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拥有那书上让人缠mian悱恻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到底刚刚傅擎说了什么?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云玉书咬唇默然不语,良久,目光如秋风横扫,寒气迫人,薄枕书不禁一怔,云玉书幽静地看着窗外,脸上浮现着淡远的笑意,:“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安置自己,你别担心。”一瞬又眉眼婉转低敛,仿佛刚刚那样凌厉的眼神不曾有过。
薄枕书心里沉了几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云玉书敛了敛容,安然地淡淡笑笑,“我不愿意欺骗姐姐,也不愿意将此事诉诸于口,所以,姐姐你别问了。”
案上的香越发地浓厚,丝丝缕缕扰人心弦,窗外的景色那样好,可在薄枕书看来,都失去了欣赏的兴致,便也变得黯淡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