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有夜琉璃在一旁翻译,俞越才能听懂两人的对话。待多合图走后,俞越问道:“沙利之血是怎么回事?”
夜琉璃道:“大漠里有个传说,沙利之血是地狱魔君沙利塔恩鲜血所化。”
相传沙利塔恩本来是真神的仆人,后来触犯戒律,被真神惩罚,斩掉双翼打入地狱,鲜血滴落大地化作血红的果实,便为沙利之血。沙利塔恩降下诅咒,凡食用此果者,灵魂将化为恶灵,威力无边,永为魔君之仆,供其驱使。
须延陀不相信风从虎会蠢得相信这种传说:“毕竟是个传说,谁也没见过沙利之血,风从虎怎能轻信?”
俞越道:“所传必有因,或许真有沙利之血也未可知,风从虎急于疗伤,宁可信其有,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风从虎意图如何,须延陀都不敢大意,一面派人联络大玄细作,散布谣言,一边四处打探消息,同时加强雪雾山和沙港的戒备,明年春天之前,绝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这两个地方。
…………
能随时聆听武道大宗师教诲,天下间没有几人有这个福分,但与大宗师相交莫逆,武道却毫无寸进的,天下更是只有俞越一人。
俞越的天象缚魄功进境很快,腑脏的伤势早已痊愈,身体比以前更加的健壮,练练龙虎拳没有问题,再高深点的就不行了。
不能修武,俞越只能读书,须延天藏书甚丰,史籍、武典、医典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制器、星象、农耕等杂学,洋洋千余册。其中小半是须延天带来的,大半是须延陀为大哥收集而来的,都是大玄文字,俞越能看的明白,其余的则是须延部的羊皮卷轴,数目不足十之一二。
俞越起初捡一些有趣的来读,后来便来者不拒,一有空闲便捧着书本,偶有所得便手舞足蹈,欢喜不已。
他原本就读书甚多,又被师父陆宜逼着背了许多经典,却从未发觉读书原来也如此有趣。
到了后来,俞越甚至捧着一册羊皮卷找夜琉璃,被夜琉璃嘲笑了一番,说他读书读昏了头,那些羊皮卷记载的都是几百年前部族贵族的婚丧嫁娶、牛羊财产之类,读通了到可做记账先生。这虽然打消了俞越攻读羊皮卷的念头,却学了不少的须延文字。
…………
不管发生了什么,巴亚托吉城还是迎来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萨亚节。
夜幕降临,巴托亚吉城一片通明,人们在门口挂起彩灯,换上整洁华美的新衣,走出家门。
石板路上,脸罩白纱只露出眼睛的夜琉璃和一身白袍的俞越并肩而行,一边欣赏绚丽的街景,一边给他讲解萨亚节的由来。
萨亚节是须延部族乃至大漠西部所有部族最盛大的节日。
萨亚意为真神降临,传说真神在十二月十五日这天降临凡间,显示大能,赐众生食物清水,让子民安度寒冬,又赐下种子,让子民在春天播种。为此这一天便为真神临凡节。
在这一天,人们要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最华美的布帛献给真神,还要给予穷苦人最慷慨的施舍,连最吝啬的守财奴都会拿出肥美的羊腿送给乞丐。富有的商人或贵族则每日举行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半个月。
俞越笑道:“真神赐食物给子民度过寒冷饥荒,却没想到子民在这一天胡吃海塞挥霍无度,也不怕真神知道了会生气。”
夜琉璃不禁莞尔,低声道:“又乱说,让族人听到了,治你个亵渎神灵的罪名,绑在广场上烧死。”
俞越呵呵一笑,道:“他们又听不懂我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周围十余道目光射了过来,吓得他打了个激灵,难道这些人都能听懂大玄话?成为被真神信徒围攻的异教徒显然不是件有趣的事。
所幸那些人眼神中多是诧异和惊奇,似乎并未发觉俞越在亵渎他们的真神。
俞越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张面孔在众多高鼻深目的胡人群中格格不入,自然引人注目,急忙低下头,被人当做怪物欣赏同样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夜琉璃吃吃的轻笑,隔着薄薄的面纱隐约看见两排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幸而非我族类的大玄国人面孔并未让人们好奇多久,人群慢慢的向前涌去,都朝着一个方向。
俞越道:“琉璃姐姐,他们这是去哪里?”
夜琉璃道:“神殿广场的祭祀真神和武神的仪式马上要开始,城里的百姓大半都会过去。”
俞越“咦”了一声,道:“须延部不是只拜一位真神么,怎么又冒出来个武神?”
夜琉璃听他说话冒失,轻啐道:“什么冒出来?真神化身千万,其一便是武神,沙利塔恩沉沦地狱后,在沙漠深处建造了庞大的魔宫,引诱世间的罪人,罪人们吃了沙利果实,拥有了魔力便成为魔宫的武士。”
后来,真神化身为人间的英雄,率领一百名勇士,摧毁了魔宫,把沙利塔恩永远镇压在地狱之中,百名勇士仅存十八位。这十八位勇士从此在大漠开枝散叶,传播真神的荣光和武神的英名,就是有名的大漠十八部族。
须延部的祖先就是十八部族之一,不过现在十八部族只剩下三个了。
遥想上古洪荒,天神般的英雄率领英勇的铁血之士奔驰在浩瀚的沙海之中,恶战强大的魔宫武士,何等的豪迈壮阔,不禁令人热血沸腾,悠然神往。
俞越正色道:“这等勇武豪杰之士,便不是神也值得祭拜。”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转做嬉笑的神色,道:“琉璃姐姐,你也是一副大玄国人的面庞,人家怎会当你是同族?”
夜琉璃嗔道:“净说胡话,我爹爹是须延部族人,我自然也是了。”说着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幽幽的道:“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哪族人,爹爹说母亲是大玄人,可我从未见过她。”
触及琉璃的伤心事,俞越不敢接着说下去,急忙转移话题:“我在龙川时,就听说有些部族祭祀都要血祭,把童男童女献给真神,须延部的祭祀也是如此么?”
夜琉璃微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俞越故意道:“我还听说有的部族祭祀时要献上圣女,琉璃姐姐如此美丽,不会是族里的圣女吧?可要小心些才是。”
夜琉璃扑哧笑出声来:“从哪里听来这等无稽的话,确实有的部族会供奉圣女,不过却是沟通神灵的巫女,当神般供着,怎会将她献祭?”
两人说说笑笑,不大工夫便来到了神殿广场前。
广场石柱之上插着巨大的火把,足有数百只之多,熊熊的火光把广场照的如白昼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膻焦香的味道。
此刻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整个巴托亚吉城的百姓倾城而出,男人们身着白袍,女人们脸罩黑纱,足有数万人之众,人虽多却并不杂乱,一排排的肃穆而立,只有神殿正前方空出好大一片来。
站在人群之中,夜琉璃指了指俞越的脸,低声道:“祭祀真神从未有外族人参与,你把脸遮一遮,莫要惹上麻烦。”
俞越嘿嘿一笑,把宽大的袍子拉起来,遮住半边脸,道:“这样便好多了吧?”嘴被袍子挡住,声音变得呜呜呀呀的。
夜琉璃微笑道:“鬼鬼祟祟的,小心被人当小偷捉了去。”
说话间,忽听得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不知从哪里涌出几百名披甲武士,手持巨大的旗幡,在神像两侧站定。
夜琉璃低低声音道:“祭祀马上开始了,不要出声,否则便是亵渎神明。”俞越知道这种场合不可唐突,点了点头,闭口不语。
接着又是一通号角之声,两通号角响罢,广场上已是鸦雀无声。
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过后,神殿大门洞开,走出一群白袍人,当中一位老者白须飘飘,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真神像前,缓缓跪倒,身后的众人也跪下去,接着,广场上站在的百姓也都纷纷跪倒,如白色的海水一般。
夜琉璃轻轻拉了拉俞越的衣襟,俞越虽然不大愿意,但站在无数匍匐在地的众人之中,委实太过突兀,因此招惹麻烦委实不智,只得挨着夜琉璃跪了下来。
只听那老者高声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偌大的广场听的一清二楚。
这几个月里,俞越也学了些须延部的语言,简单的对话勉强可以,但这番话却听不明白,只觉得这位老者声音浑厚,字字都灌入耳朵,显然修为极深。
突然一只小手伸过来,捉住俞越的手,手指在他掌心不停划着。那小手温润如玉,手指如春葱一般,俞越心神一荡,过了片刻才明白,夜琉璃正在他手中写字,翻译那老者宣读的祭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