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从腰间摘下那柄铁剑,说道:“须延先生问的可是这个?”
须延陀扫了那短剑一眼,说道:“这剑的样子古怪的紧,拿来某家看看。”
俞越不解道:“一把破剑有什么可看的?”
须延陀眼一瞪:“让你拿来便拿来,某家还能抢你的东西不成?”
俞越无奈,只得把那铁剑递了过去。须延陀接到手中,见此剑比寻常短剑厚重很多,锻造的极其粗糙,连剑坯都不如,通体灰黑,锈迹斑驳,护手比常见的略长,几乎是剑身的一半,还只剩下一边,只有剑尖看上去还算锋利,怎么看都像是蹩脚的铁匠随意打造的废品。
须延陀暗忖:明明看见俞越刺伤邪体用的就是这柄剑,怎么会如此粗劣?问道:“这剑从哪里来的?”
俞越道:“请镇里张老憨铸的,可他只会打锄头,把好好的一块铁给弄成这副模样,不过用着倒也趁手,便没舍得扔。”
须延陀半信半疑,突然铁剑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你明明带着剑,为何要用我的宝刀宰兔子!成心羞辱某家不成?”
俞越忙道:“须延先生误会了,这柄剑刺破了那个怪物的爪子,说不定会有毒,再说它又没有刃口,也没法剥皮啊。”
山路越来越难走,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到处是密林河谷、悬崖峭壁,两人辨明方向,不管有没有路,只是一直往前走。
直到第十五天,终于山势渐缓,丛林也变得稀疏起来,翻过一座大山,穿过山腰的灌木丛,前面已经一片开阔,想来已经走出大山。登高远望,远处沟壑纵横,巨岩嶙峋,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意,与山中浑然两个世界。
须延陀指着前方大声道:“过了前面的石滩,便是狼牙峪了。”终于见到熟悉无比的戈壁滩,心中欢喜,不禁纵声长啸。
俞越也是十分兴奋,随着须延陀大声呼喊。半个多月的艰苦跋涉让他黑瘦了许多,精神却十分健旺,伤势好了大半,脸上邪体的抓伤已经痊愈,留下一条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到多了几分悍勇。
一出狼牙峪,便入地狱门。
狼牙峪以西便是无尽的阿萨拉大沙漠,狂风沙暴终年不绝,一旦陷在那里,绝无生还之机,不论是大玄人还是沙漠部族都畏此地如虎。
望山跑死马,狼牙峪看着近在眼前,其实足有百里之遥,加之乱石遍地,并不比山林里好走。
幸亏须延陀早已恢复如初,带着俞越走了大半天才到,只见前方怪石如林,森然如猛兽的獠牙,密密麻麻排出不知多远,中间一条峡谷宽不足十丈,仿佛用巨斧平地劈出来一般,谷底还算平坦,勉强可以通行。
须延陀道:“俞越,这里已经不是龙城府的地界,想来风从虎的追兵不会到此,某家保了你一路安全,也算不负陆先生所托了。”
忽听须延陀提起这事,俞越心中惴惴,师父托付须延陀照顾自己,看上去自己如今已经安全了,须延陀要回大漠,自己能去哪儿?回龙川万万不能,去帝都?说不定风从虎早在青川、秦州、龙川三府布满眼线,就凭自己这点微末修为,恐怕走不多远就被捉住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岂能以有用之身赴必死之途,可是又能到哪里去呢?
只听须延陀又道:“某家与你做个交易,你若同意,某家便带你进入大漠,保你平安无事。”
俞越苦笑道:“我全身上下不值一两银子,能和你做什么交易?”
须延陀道:“某家知道你是俞恕将军嫡传的唯一血脉,俞达心可否认下了你?”
俞越点了点头,想起祖父被风从虎捉去,生死不知,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须延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必定知道破魂枪的下落!”
俞越愕然道:“须延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须延陀道:“别在某家面前装傻,那日夜间某家先去了将军坳,那时俞达心已被风从虎的飞虎营捉住。”
俞越急道:“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须延陀冷笑道:“为何要救?某家与俞达心又没什么交情,再说看你们大玄人自相残杀,某家高兴的很。”
俞越顿时语塞,又问道:“他……他老人家怎么样?”
须延陀道:“你放心,俞达心只要不说出破魂枪的下落就不会有事。”
俞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须延陀道:“某家潜入飞虎营,他们派了一个老头子劝说俞达心,好像叫什么杨……”
“杨世宣!”俞越脱口而出,“他怎么成了风从虎的人了?”
须延陀不知道杨世宣和俞家的渊源,继续道:“那姓杨的劝俞达心交出破魂枪,俞达心只是说根本没有破魂枪,骂姓杨的忘恩负义。”
俞越道:“都说没有了,为何你还念念不忘?”
须延陀一笑:“莫以为某家不懂你们大玄人的那些心思伎俩,俞达心越是说没有,就越证明破魂枪确有其物。俞达心不是傻瓜,只要交出破魂枪,他就得死,不说反而能多活几日,只要风从虎想从俞达心嘴里挖出破魂枪的下落,便不会杀他。”
俞越哂笑道:“就算真有,你又凭什么说我一定知道劳什子破魂枪的下落?”
须延陀神秘一笑:“风从虎既然派杨世宣逼问俞达心,就说明他在俞家庄园里没找到破魂枪,而你是俞达心的唯一血脉,自然是已经传给了你!”
俞越连连摇头,苦笑道:“须延先生,亏你还是沙漠之王,我若知道破魂枪下落,当日告诉风从虎便是,何至于连累师父和……”说到这里,俞越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须延陀冷冷的看着俞越,过了片刻,又道:“方才说了,某家和你做个交易,只要说出破魂枪的下落,某家便保你一世性命无忧。”
“你伤了风从虎的邪体,他恨你恐怕胜过恨某家,只要你在大玄一露面,哼哼,孰轻孰重,好好想想吧。”
俞越暗道:“师父说的没错,世间险恶人心叵测,连自诩沙漠之王的须延陀也不例外,为了破魂枪竟如此不顾身份,翻脸无情。”当下对须延陀的感激之情登时消散大半。
“常听人说胡人喜怒无常,果然如此,当日若不是我刺伤那邪体,你这个沙漠之王恐怕早就死在龙川了,救命之恩不报就罢了,还出言要挟,难为你也是堂堂的部落之首,武道宗师!”
须延陀重重的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自生自灭吧。”说着一甩袍袖,往石峪内走去。
俞越略一迟疑,跟了上去,没走几步,须延陀回身骂道:“臭小子,难道赖上某家不成?”
“路又不是你家的,别人走不得么?”俞越反唇相讥。见须延陀不说话,自语道:“唉,可惜了那些山鸡野兔喽……”
走了七八里地,须延陀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下,跃到一块巨石之后,隐藏起来。
俞越不知须延陀弄什么玄虚,一愣神的工夫,忽听马蹄声响,只见前方尘土飞扬,心道不好,正要躲避,便听有人大喝:“站住!”
狼牙峪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崖,宽不过数十丈,避无可避,俞越无奈,只好站在一边,暗暗盘算如何脱身。
转眼间,驶来三匹高头大马,马上骑士三名骑士都头戴毡帽,用白布蒙着口鼻,身披斗篷内穿皮甲,腰跨长刀,斗篷上写着“龙川”两个大字,竟然是龙川府的士兵!
骑士勒住缰绳,中间一位似乎是个头目,撩开蒙口的白布,问道:“小子,哪里来的?”
俞越缩缩脖子,点头哈腰的说道:“回军爷,小的是附近山民,走迷了路,辛亏遇到军爷,还请军爷帮帮小的。”
那人嘎嘎一笑:“哦,那就给你指条明路吧。王三炮,你去帮帮这子。”
右边被叫做王三炮的军士应了声是,翻身下马,嘿嘿笑道:“陈火长,属下理会得。”
大玄军制三百人为团,以校尉为首;十人为火,首领称为火长。十天前将军府传令边境驻军,有要犯逃出大玄边界,命令严守关隘,加强巡查,不许任何人出入。这两天正轮到陈火长巡查,遇一场沙暴,不得已越过青川边境,到狼牙峪躲避,正撞上俞越。
王三炮握着腰刀刀柄,笑嘻嘻的道:“小子,这附近两百里内没有人烟,你这路迷的可不近啊。”
俞越挠挠脖子,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支支吾吾的道:“小的出来四五天了,走的确是远了些。”
王三炮脸色一沉道:“你分明是龙川府的口音,难道能从龙川迷路到狼牙峪?老实点,到底是谁?”说着翻手拔出长刀。
俞越脑袋嗡的一声,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他们捉了去,顺手拔出短剑,对着王三炮的小腹便刺了过去。
王三炮并没把俞越放在眼里,拔刀只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俞越突然出手,急忙挥刀格挡。
二人相距不过两尺,俞越全力出手,快如闪电,王三炮的腰刀还未举起来,短剑已刺入小腹,直没至柄。
王三炮觉的腹腔冰凉,一阵剧痛传来,鲜血喷涌而出,哎呀大叫一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俞越从未杀过人,情急出手只求自保,眼见活生生的人倒在身前,鲜血淋漓,竟被自己杀死了,不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