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火长居高临下看的分明,见俞越竟敢暴起杀人,又惊又怒,喝道:“大胆小贼!”抽出钢刀,从马上一跃而起,披头朝俞越砍去。
刀风及体,俞越才回过神来,慌忙举剑格挡,当的一声轻响,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刀居然断成两截,两人都是一愣,此时另一名军士也赶到,不由分说,挥刀便砍。
苦练已久伏龙鞭已深入俞越的血髓,危急之下,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身子倒向一侧,躲过这一刀,随即单手撑地,双脚顺势踢出,正中那军士的小腹。
那军士一声惨呼,飞出老远,一头撞在道边的石头上,脑浆崩裂而死。
俞越身子一拧,翻身站起,短剑在胸前一横,防止陈火长再次攻击,突然小腹一阵刺痛,体内寒毒骤然发作。
两名部属转眼间死在俞越手中,陈火长又惊又怕,不知是战是逃,忽见俞越面色发白,嘴唇青紫,身体不住颤抖,似乎是伤势发作,突然想起将军府通缉的几名要犯,那些人都已受伤,其中便有一名少年,莫非便是此人?
想到这里,陈火长心中一喜,只要捉到此人,便能早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陈火长混迹军中十余年,在边塞从小兵混到火长,刀头舔血,自有一股凶悍之气,当下大喝一声,手持断刀扑了过来。
俞越的脏腑中此刻已如冰冻一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冷汗顺着额头涔涔而下,难道今日要命丧此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大喊道:“须延陀,你不想要破魂枪了么?!”
须延陀在暗处看的分明,见俞越临危不乱,杀起人来毫不拖泥带水,暗道:“这小子不错,就此死了到游戏可惜。”忽听俞越呼叫,须延陀大笑一声,从石后一跃而出,伸手抓住陈火长的脖子轻轻一拧,陈火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脑袋软软垂下来,尸体倒在地上。
须延陀得意的拍了拍手:“小子,看见没有,杀人需这样才干净利落。快说破魂枪在哪里?”
俞越体内寒毒肆虐,痛苦不堪,倒在地上蜷成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须延陀也知道俞越是旧伤发作,这些日子几乎隔天便来一次,半个时辰就能恢复,早已见怪不怪。
这三个龙川府兵来的突然,说不定大股部队便在附近,须延陀不敢大意,牵过陈火长留下的三匹马,把俞越绑在马背上,自己也骑上一匹,向狼牙峪外疾驰而去。
出了狼牙峪,便进了沙漠,地势变的开阔平坦,这三匹马都是军中良马,脚程极快,一路狂奔跑出百余里地。
俞越体内寒毒渐渐平复,手脚有了些力气,解开身上的布条,大声对须延陀道:“多谢援手。”
须延陀道:“某家救了你一命,咱们两不相欠,莫要忘了你方才说的话?”
俞越道:“方才你只是践行护我周全的诺言,所以你还是欠我一条命。”
须延陀冷笑道:“你以破魂枪诱某家出手,想抵赖么?”
俞越道:“我只是问你想不想要破魂枪,可没说我有破魂枪。”
须延陀一阵冷笑,勒住缰绳,说道:“小子,那三个死鬼留下的食物清水都在某家这里,再耍花招,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里,不用风从虎的手下赶来,渴也渴死你了。”
俞越无奈,敷衍道:“除非你带我去个安全的所在,养好伤后再告诉你。”
须延陀冷笑道:“好,谅你也逃不出某家的掌心。”
茫茫大漠一望无际,无数沙丘波涛翻滚连绵不绝,此时红日西斜,有风渐起,细如面粉的黄沙被风塑成一条条的波纹。
跑了一个多时辰,须延陀突然跃上马背,任由马匹向前狂奔,兀自纹丝不动。须延陀纵声长啸,似乎在召唤什么。
过了好长时间,须延陀才止住啸声,又跨在马背上,满脸怒色,嘴里西里哇啦的似乎在咒骂什么。
茫茫沙海之中,没有食物还能挨上几天,若没了清水,便是一日也过不去,毒辣的太阳和干燥的黄沙随时就能将人身上的水分榨干,幸亏有三个龙川兵留下的水囊和干粮帮两人堪堪挨过三天。
大漠天气变幻莫测,风暴说来就来,须延陀不愧是沙漠之王,对沙漠了如指掌,每逢风沙来临之际总能及时躲避,令俞越啧啧称奇,须延陀也不藏私,不时讲些如何看天识风,如何躲避风沙的法子,让俞越长了不少见识。
到了第五日头上,那三匹马已经疲惫不堪,两人牵着缰绳,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松软的沙子上慢慢行进。
头顶烈日如火,俞越全身都用布片包裹着,依然觉得肌肤被灼的生疼。
须延陀拿起水囊晃了晃,顺手丢掉,说道:“小子,把你的水拿来!”
俞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的也没了。”
须延陀道:“昨日还有,今天你又没喝水,怎会没了?”
俞越道:“马儿渴极了,我便喂了些……”
须延陀飞起一脚把俞越踢了个仰面朝天,拎着俞越的领子怒道:“把水给马喝!你小子疯了,想害死某家么?”
俞越怒目而视:“没法子弄到水,你算什么沙漠之王!”
须延陀怔了怔,狠狠的把俞越推在地上,大声的吼叫了几句,用的不是大玄话,一个字也听不懂。
没有水,任你是武道宗师,修为通神,在沙漠也只有死路一条。须延陀骂了一阵,奔到一座沙丘之上坐下来,也不知在干什么。
俞越爬起来,望着须延陀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堂堂的武道宗师、沙漠之王被逼的深陷死地,或多或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啪!一只水囊丢在须延陀的面前。
须延陀冷冷道:“某家还没到要你小子来怜悯的地步。”
俞越坐在滚烫的沙子上,说道:“就剩这些了,你拿去或许还能活着出去,我留着只不过多挨两天而已。”
须延陀脸色微微一变:“莫乱发善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可是阿萨拉!”
阿萨拉,大玄语的意思是“有去无回”,我们大漠各部称它为“死亡之海”,凡进来的很少有人活着出去。现在这季节是阿萨拉最安稳的时节,最多再过一个月,狂暴的风沙终日不绝,连最强壮的骆驼都能刮得飞起来。
俞越道:“那又如何,反正咱们已经进来了。”
须延陀眉毛一扬:“你不怕死么?”
俞越笑道:“怕,我当然怕死。”说着把手放在眉间遮住刺目的阳光,望向远处无尽的黄沙,“不过,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须延陀点点头,捡起那水囊,仰头喝了一大口,顺手丢给俞越,转身向沙丘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若不怕死,某家就不会让你死!”
来到沙丘之下,须延陀拉过一匹马,并指在马脖子上一戳,登时戳出一个血洞,那马稀溜溜长嘶,却被须延陀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两个空水囊装满了马血,须延陀递给俞越:“三匹马,还能撑六天。”
俞越望着沙地上马尸,不禁摇了摇头。
须延陀只道他不忍杀马,说道:“小子,你是想自己死,还是让马死?”说着伸手在俞越肩头上轻轻一拍,“活着才能发善心,死了就什么都不是。”
终于,最后一匹马也死了,不是须延陀杀的,是活活渴死的。
沙漠还是沙漠,第一天和第十天没什么不同。俞越吃力的跟在须延陀身后,背上的包袱似乎也越来越沉重,在松软的沙地上行走要比平时浪费更多的力气,背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过不了今晚这仅有的一点痕迹便会被狂风轻易的抹去,恢复原来的样子。
死亡之海对任何的闯入者都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冷酷的按照自己的方式塑造这片领地。
“水没了,马也没了,怎么办?”俞越问道。
“你不是不怕死么?”须延陀反问。
“我不怕死,可也不想死。”俞越道。
须延陀停下脚步:“某家也不想死,马血没了,我就喝你的血。”
俞越想笑,可干裂的嘴唇刚一动便被扯的生疼:“我的血可不好喝,你好歹也自称沙漠之王,能做这种事么?”
须延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那可说不定,死亡的威胁能让人做出任何事来。”
俞越盯着须延陀的眼睛,过了一会,说道:“可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是么?”
须延陀嘴角微微一动,直视俞越反问道:“你说呢?”
俞越努力的一笑:“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须延陀转回身向前走:“你就这么肯定?”
俞越慢慢跟着:“因为你敢进来,而且你来的时候甚至没带一滴水,一块干粮。”
“不错,某家当然有法子活下来。”须延陀又停下来,转过身,“也能让你小子活下来,不过……”须延陀顿了顿,继续道:“你得拿破魂枪来换!”
俞越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问,毫不吃惊,坦然道:“那你可以喝我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