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位灰衣老人颤巍巍的走到厅中,竟是俞达心的贴身老仆俞福。俞福自幼跟随老侯爷,服侍了两代族长,在俞家六十余年,族人只知他是族长仆人,从未听说过他修炼过武道,难道这老头子失心疯,嫌活的命长了不成?
只见俞福朝俞达心道:“老奴要请一下俞侯铁枪,望侯爷恩准。”
俞达心连连摆手:“万万不可。”
俞福道:“侯爷,破魂枪法老奴也学了几下,使几招让风猛将军看看,好回复大将军,俞恕公威震胡虏,凭的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大将军身负守土重任,学会破魂枪法去对付那些胡蛮子也好,咱们可不能藏私。”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破魂枪不过是一套枪法,风大将军若是想要来学就是。就怕大将军不肯屈尊拜倒在俞氏门下。
俞达心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那根铁枪通体精钢打造,至少五六十斤重,俞福双手抱住枪杆,费了半天劲才将大枪抱下来。
俞春哈哈大笑:“你这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不用麻烦风猛将军,看我来把你这身老骨头拆了喂狗。”
那日他因俞福受族长及父亲的训斥,搞的灰头土脸,至今念念不忘,见俞福不自量力竟然敢挑战风猛,乐的嘴都合不上,巴不得风猛一刀砍了这老家伙的脑袋。
风猛冷冷的看了俞春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吓的俞春一激灵,赶紧闭上嘴巴,他虽然蠢笨也知道这位风猛将军可不是好惹的,万万得罪不起。
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即便是风烛残年的老朽,这是风猛从无数次血战中得来的经验。
轻敌是武者的大忌,他就亲眼见过身经百战的同袍被一个孩童割断喉管,也曾见过气焰熏天的强者被瘦小的老人击碎头颅。
俞福双手抱着铁枪,气喘吁吁的道:“风猛将军,这里狭小,施展不开,到院子里如何?”
风猛也不说话,转身出门,九名武士紧随其后。
祠堂院子大门紧闭,只见院内的俞氏子弟已被驱赶到一侧,大门口还有四个黑甲武士把守。
俞福在空旷处站定,双手提起长枪往地上一杵,猛的一挺身子,霎时间好像变了个人。
只见他腰身笔直如枪,白须随风飘起,双目精光闪烁,如一柄出鞘利剑,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气。
风猛面色凝重,翻手从背后拔出那把细长的刀。这把刀宽不过二指有余,略成弧形,刀刃奇薄如纸,似乎一碰便会折断。
风猛把刀往胸前一横,那股血腥味愈发的浓厚了,慢慢的扩散开来,闻得人嘴里发苦,鼻子发酸。
哇,一个年轻的俞氏族人终于忍不住弓着腰呕吐起来。
俞福右手握住枪杆,单臂轻摆,挽了一朵枪花,五六十斤的大铁枪在他手中犹如柴草。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这俞福年逾七旬,发白齿坠,瘦如干柴,哪里来的偌大的气力?
俞福双手一阴一阳,铁枪平端在胸,枪尖微微上倾斜指风猛咽喉,枪身如一条乌龙,微微颤动,枪尖上下晃动,划出一片残影,如猛兽之利齿,仿佛择人而噬。
这一枪虽未刺出,在场的人都恍惚觉得那锋锐的枪尖似乎正对着自己,咽喉不由的炸起几粒鸡皮疙瘩。
俞福大喝一声,双臂一抖,枪如惊龙,直刺风猛咽喉。长枪刺破虚空,发出一身尖啸,一枪击出无血不回!
风猛也动了,身子一矮,斜斜窜出,扬起左臂朝去卷那枪杆,右手长刀闪电般撩向俞福的小腹。
这一招不退反进,看似行险,其实另有玄机,这本是战场上两军交战时,以刀破枪之术,寻常武修绝不使出这种招法,只有惯在沙场征战的军士才懂的其中精妙之处。
俞福侧身收枪,立起枪杆,向下一杵,避开风猛手臂卷抱,以右腿为轴,翻身避开撩来的长刀,顺势握住长枪上端,变枪为棍,抡起枪杆砸向风猛的头顶。几个动作使的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众人不由的轰然叫了声好,连陆宜也不禁暗自点头,在俞越耳边低声道:“越儿,瞧仔细了,这都是极高明的武技。”
俞越紧紧盯着场内搏杀的两人,越看越是心惊,这二人斗了几个回合,刀枪未曾碰撞一下,却招招凶险杀机四伏,一个不慎便血溅当场。
又斗了几招,俞福枪法一变,大开大合,长枪舞的密不透风,招招威猛无匹,院内顿时劲风大作,刮在人脸上生疼,围观众人纷纷后退。
风猛在长枪的间隙中来回穿插,竟然没有出刀的机会,似乎疲于招架,没有反击之力。
俞越暗中松了口气,他虽然对俞家没什么好感,可更恨强取豪夺的家伙,尤其仗着官府的势力横行霸道的,在他看来风猛比齐老大更加不堪,心里自然盼着俞福取胜。
忽听陆宜又道:“俞福年老体衰,气血不足,不是风猛的对手。”
俞越心中一惊,再看场内形势已变,而俞福一通猛攻之后,气力难以为继,枪招愈来愈慢,而风猛的长刀不砍不削,却如一根细针般刺破枪网,一着快似一着。俞福被逼的连连后退,眼见不敌。
俞越心中焦急,低声唤道:“师父……”眼神中带着恳求。陆宜微微点头,示意俞越不必惊慌。
眼看俞福枪法散乱,风猛刀法更急。嗤嗤嗤,俞福双臂、小腿连中三刀,入肉盈寸,鲜血迸出。
风猛冷笑道:“这便是破魂枪法么?”口中说着,手上却并不放松,长刀如电,刺向俞福的胸膛。
俞福奋力舞了个枪花,护住前胸,往后急退,已然脚步踉跄,再无力抵挡。
忽听有人道:“好端端的歃血刀法,使的却像个娘们一般,好不知羞!”
是谁竟然看出歃血刀法?风猛不由一怔,手中刀便慢了半拍。
俞福借机跃出圈外,已是汗透重衫,呼吸粗重,心中暗道侥幸,若再晚一刻,恐怕凶多吉少。
风猛一挽长刀,沉声道:“谁人在装神弄鬼?”眼睛从俞氏诸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被他看的浑身发毛,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宗祠两扇厚重的黑漆裂成数块,几乎同时,守在门口的四个黑甲武士如遭重锤猛击,飞起老高,落在地上,只见每人胸口都嵌着几块碎木片,鲜血淋漓,连声音都没来的及发出,便已毙命。
众人无不骇然,只见烟尘飞舞之中走来一人,曲发高鼻,碧目虬髯,竟然是个胡人。此人身材极其魁梧,身穿白袍,左胸绣了一钩鲜红如血的弯月,腰中系着一根金色腰带,镶满明珠宝石,被日光一照,光华耀目。
俞越差点叫出声来,一眼便认出来人便是当日酒坊中喝死妙真子的那个胡人,不知为何却在这里出现。
那胡人旁若无人,向着人群笑道:“小家伙也在这里,好玩的紧。”
此话说的无头无尾,弄的大家一头雾水,俞越知他口中的小家伙便是自己,他对这胡人本无恶感,也笑着点了点头。
风猛面色凝重,这胡人竟然在撞破大门的同时一举击杀四名手下,手段凶猛狠辣,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当下喝道:“大胆胡儿,竟敢伤我手下!”
那胡人负手而立,斜睨风猛:“黑甲铁卫不过如此,空有好大的名头,风从虎手下若只是你们这些废材,死期不远喽。”
风猛沉声道:“阁下是哪个部族的?胆敢在龙川放肆,不怕灭族么?!”
这倒不是虚言恫吓,大将军风从虎自拒守龙川以来,对待西方大漠部族一贯铁血,动辄屠灭全族,十几年来不知多少部族被其所灭。
那胡人微微一笑:“是么?”说着话身子轻轻一晃。
众人眼前一花,再看那胡人依然站在原地,仿佛从来没动过一般。只见风猛身后九名黑甲武士倒下三人,七窍流血,已然毙命!其余武士呆如木鸡,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何曾见过这种手段?顿时一片死寂,过了良久,一人尖声叫道:“我的娘,你……你不是人,是妖怪……”只见俞春脸色煞白,指着那胡人哇哇大叫,吓得俞达明忙不迭的用手去堵儿子的嘴,恐怕儿子口无遮拦激怒了这煞星。
风猛心中大骇,这胡人修为深不可测,更可怕的是不知是何来历,似乎连大将军也没放在眼里。
身为将军府黑甲铁卫之首,风猛见惯了尸山血海,从未退缩过半分,几乎在瞬间便有了计较,长刀一举,大喝一声:“结阵!”
余下五个武士前二右三,站在风猛身后,紧紧靠着一起,长刀交错,形同一只巨大的刺猬。
“这刀阵还有点歃血刀的意思,你方才使得简直像娘们绣花,辱没了这刀法的名字。”那胡人哈哈大笑,朝俞福招手道:“借铁枪一用。”
所谓歃血刀乃是龙川军中密技,本就是两军对垒时的刀阵,以歃血为盟的歃血二字为名,意为肝胆相照,彼此信任如兄弟。沙场之上两军交锋人挨人人挤人,刀枪如林,空间狭小,结阵兵士彼此掩护,互为屏障,刀法以削刺为主,最擅从缝隙中偷袭,大砍大杀的招法不多,故此单人使起来便显得十分阴狠,那胡人说风猛刀使的像娘们多半是因为这个。
俞福略一犹豫,还是把大枪朝胡人抛了过去。
那胡人并不伸手去抓,只伸出三根手指,如小儿捉蜻蜓一般轻轻一捏,刚好捏住枪尾,那枪登时定在他手中,六尺枪身竟然没有丝毫抖动。
那胡人捏着铁枪,平伸胳膊,遥指刀阵,铁枪在他手中犹如一根绣花针。
那铁枪遥遥一指,风猛只觉得眉心发紧,仿佛有人揪住眉间的肉皮用力向外拉扯,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