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演示完毕,说道:“为师对龙虎拳不甚精通,不过拳理应是如此,你照此再练一遍试试。”接着便将每一式如何发力,如何衔接详细讲解了一遍。
俞越听得心服口服,暗道:“不精通还练成这样,若是精通的那还了得。”当下心中对陆宜所有的怀疑都抛到九霄云外,集中精神,按陆宜所传的法子练了起来,起初依然束手束脚,力道控制不住,不是踢在桌子上,便是打飞了凳子,幸亏有陆宜在,不然木屋恐怕真要被他拆了,一连练了三遍,仍是如此。俞越倔劲发作,毫不气馁,一遍遍的练下去,到第六遍时,终于将将控制住动作。
一通百通,再练下去便十分熟练了,拳脚挥出风声越来越小,全身骨节劈啪声不绝于耳。练毕收势,俞越已是大汗淋漓,满脸通红,浑身肌肉酸软,骨节隐隐发疼,喘着粗气道:“平时我练十几遍也没这么累过。”
陆宜道:“这法子所有的劲道都引而不发,全靠筋骨承当,你的筋骨未经淬炼,自然吃力些。
俞越若有所悟,当下仔细揣摩起来,越琢磨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忍不住又比划起来。
陆宜道:“你初用此法,过犹不及,领悟拳之意理更为要紧。”
俞越不解,以前练功时必定练到旧力去新力生,全身酸痛的劲过了以后才能停下,否则数日酸软无力,练了也是白练,如今才练了八九遍就要停下,谈论拳理,岂不是纸上谈兵?
陆宜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接着道:“若不懂拳理,练的是熟了,用起来却一窍不通,龙虎拳炼体时取法之龙威,虎之猛,对敌时则取龙之隐,虎之忍,令敌人无迹可寻,领悟这些道理,用起来便会信手拈来。”
俞越沉思片刻,说道:“就是说练的时候只为淬炼筋肉,用的时候却不必拘泥招式。”
陆宜捻须而笑,眼中满是赞许之色:“虽不中不远矣,越儿记住,不管什么功法,练会练熟了只是‘技’,领悟其运用之妙才是‘术’,所谓下者练技,上者通术,若是境界再高一层便是‘道’,武道之道!”
这番道理俞越虽听的似懂非懂,却明白了自己还在技的层面上,距离真正的武道修炼还差得远,不禁心向往之。
陆宜见俞越神色专注,若有所思,知道他在用心琢磨自己方才的话,心中暗暗点头,又问道:“武道之基在于炼体,越儿可知炼体炼的是什么?”
俞越想了想,说道:“力气和速度,就像昨天齐老大刀法势大力沉,令徒儿难以抵挡,若是我力气够大,速度再快些,早就取胜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所谓一力降十会,力气大的能占上风不足为奇,可只有力气却远远不够。”陆宜说着,顺手拿起一只瓷杯,“越儿,若将杯子丢在地上会如何?”
那瓷杯又薄又脆,落在地上自然会粉碎,俞越答道:“那就摔碎了。”
陆宜微微一笑,猛的将瓷杯往地下一掷。“当啷”一声脆响,瓷杯落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骨碌碌在地上转了个几圈,大口朝上,好端端的摆在地面上,非但没碎,连裂口都没有一点!
瓷杯撞青砖而碎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那杯子只是在地上转了转,居然完好无损,俞越满脸愕然,捡起杯子看了看,就是普通的茶杯,不禁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摔碎这杯子容易的紧,若是摔它不碎才是真正有力气。”陆宜从俞越手中拿过杯子,托在掌心,“你再看看这杯子。”
俞越满腹狐疑,伸手去拿杯子,谁知那瓷杯刚刚入手竟然碎了,而且碎成了极细的粉末,好似被石碾碾过一般。
该碎的时候没碎,以为不会碎的时候却变成面粉一般,俞越明知是师父所为,却明白是何做到的。
陆宜道:“光有力气不行,需懂得运用之道,只知大砍大杀横冲直撞,与蛮牛无异,落了下乘。”
“用力之道,明暗强弱,直横包裹,变化多端。修习运力之法,先要懂得何为力气。所谓力气,既有力又有气。力由筋肉伸缩而生,故此才要壮皮肉强筋骨,普通人和一般武者皆是如此。”
“气生于血髓,鼓荡于筋肉腠理,聚气而生力,气不灭而力不竭,以气御力则力随心动,用力之道全在于此,所以炼体根本在于炼气血。”
俞越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昨日那胡人只说了三个字便喝死了妙真子,用的就是聚气生力,以气运力的法子吧?”
陆宜笑道:“勉强可以这样说,那个胡人可高明多了,聚气成实,以声御气。此人气血充盈以极,肉身已经淬炼到巅峰,达到脱胎换骨的宗师境界了。”
俞越毕竟是个不足十五的少年,听师父说的如此玄妙,忍不住问道:“师父您也会这法子么?”
陆宜略微一顿,摇了摇头:“虽能运用,却没那胡人如此随心所欲……”说到这里,陆宜心中猛然一惊,数月来俗务缠身,喜怒哀乐四恶俱至,修炼已然荒废已久,修为卡在那个关口已经数年,没有一丝进境,不知何时才能破了那道障碍。
俞越见师父面色有异,以为说错了话,忙道:“想来也差不了多少,那胡人只是个头大罢了。”
陆宜笑道:“不用安慰师父,天下强者无数,比为师高之百倍的比比皆是。武道漫漫,聚气生力不过初窥门径,武道小成而已。”
“这才只是小成?”俞越愕然,原本以为聚气生力的境界已是高妙之极,没想到才算刚刚入门,苦练十年龙虎拳跟白练也差不多,这样练下去何时才是尽头?
练武最怕心志不坚,陆宜见俞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说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扎的牢靠一切便水到渠成。方才为师说到气血,此乃炼体最为要紧的一步,越儿可要听仔细了。”
俞越急忙打起精神,专心听师父讲解。
“气分先天本命元气和后天真气两种,前者生于血脉,故有气出血髓之说。后者化天地水谷之气融于血脉,先天元气与本命相关,练之不易,后天先固肉身,再强筋骨,进而洗髓易血,容真气于血脉,炼体方成。”
陆宜详细的将如何修炼气血讲解一番,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俞越的疑惑。
这些道理俞越闻所未闻,仿佛打开了一处宝藏,满目琳琅,心神激荡,顿生豪气,待陆宜讲解完毕,昂然道:“师父,弟子要修炼至武道之巅峰。”
陆宜暗暗叹了口气,天下无数武修人人都想登上武道之巅,巅峰究竟在何处?却没人知晓,师父骆知机年逾百岁,修为通神,仍感叹武道漫漫,就算是武圣恐怕也没站在峰顶,无非比万千武修中攀的更高而已。
俞越见师父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的大话令师父不悦,赦然道:“弟子信口开河,师父莫怪。”
陆宜哑然失笑:“难为越儿有这份雄心,师父怎会笑话你,武道修行艰难,不可好高骛远,却也不能妄自菲薄,你颇有天分,努力修行,未必不能登上巅峰。”
俞越点点头,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与当初和杨世宣辩天时一样,不知从何而来,顺口道:“徒儿突然想起一句话,觉得很是有道理,做一件事不是因为它容易,而是因为它难。”
陆宜微微一怔,此话虽然直白却透着一股知难而进的豪气。“说的好,‘非为其易,因其难也’,不知是哪位先贤所说?”
俞越暗忖师父不愧是一代大儒,同样的意思由他口中说出来言辞就雅驯多了,挠着头皮道:“徒儿也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西方一位智者说的。”
原来是西方的智者所言,怪不得从未听说过,陆宜随即释然,天下之大,西方蛮夷之地也有见识超凡之辈,能说出这句话的想必也是位胸怀大志之士。
不管如何,俞越用这句话来解释武道之意令陆宜很是欣慰,称赞了几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越儿,为师看你性子甚是沉静,为何昨日对齐老大时有段时间怒不可遏?需知冲动易怒乃是武修之大忌。”
俞越讪讪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也没什么,一旦发起性子,就会不管不顾。”
陆宜伸出手道:“让为师看看你的脉象如何?”
自十岁生了一场大病后,俞越一直体壮如牛,连风寒都未染过,却不知师父为何要查看脉象,难道冲动易怒是生了什么病?
陆宜两指搭在俞越的手腕之上,微闭双目,突然眉峰一皱,脸色变幻不定,过了良久才收回手指,道:“越儿,去请沈先生过来一趟。”
不多时,沈墨匆匆赶来,问道:“不知陆先生叫在下何事?”
陆宜道:“沈先生,越儿习练龙虎拳时可曾用药?”
炼体功法淬炼皮肉筋骨,对气血却有所损伤,故此高明的功法都有相应的导引之术。一般的功法只能用药做助力,练完功后全身涂抹药膏再推拿按摩,凭借外力疏通气血。
沈墨传授给俞越龙虎拳不过中等,没有导引之术,用的便是敷药推拿之法。当即说道:“用的是金泥紫茅膏,此药不但能疏通气血,而且益气固阳,效用甚佳。”
陆宜面露不解之色,道:“金泥紫茅膏?不对,金泥紫茅膏绝不会有此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