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坊,一座古旧的小院门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的打扫门前的积雪。
“师父说的应该是这里吧?”站在远处的俞越暗想,大步走过来,对那老者说道:“老丈,这里可是骆老先生的府上?”
那老者直起腰,瞪大浑浊的眼睛看着俞越,一手扶着扫把,一手拢在耳边,大声道:“少年人,你说什么?”
俞越俯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
“少年人,你认错门了,这里没有姓骆的。”老者摆摆手,拿起扫把扫雪,喃喃道:“今年雪来的忒早了,要冻死个人哩。”
俞越望着破旧的院门,摇摇头,转身往坊外走去。
那老者停下,望着俞越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
帝都三大名楼,青云、摘星、聚贤,若非要塞进一个凑成四大名楼的话,肯定是迷离楼。
迷离楼在东市,与摘星楼一坊之隔,高不过三层,通身绘满了五彩云霞,夕阳照耀下,五色斑斓,云霞犹如活一般,加上周边白雪覆盖的屋顶,迷幻不似人间。
程红雨换了一身华贵的袍子,大摇大摆的踏上高高的台阶,逛青楼自然以他为首,俞越和一脸紧张的肖健仁紧随其后。
莫教乱花迷君眼,香枕不忍留离人。一副对联挂在门口,五彩大字十分夺目。
俞越暗道,这青楼的对联有意思,竟有劝人莫沉湎温柔乡之意,分明是把客人往门外推。
奢华堂皇的大厅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优美琴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三人刚踏过门槛,一名眉眼清秀的小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趾高气扬的程红雨,带着训练出来的笑容,恭敬的说道:“请问老爷有预约么?”
程红雨一怔,回身问俞越道:“你来过此地?”
俞越眉头一皱,说道:“人家问你预约了没,并非说我的名字。”
程红雨大笑,拍了拍脑门,回身对那两个小厮道:“怎得?没有预约不能进么?”
那小厮指着门前一块牌子道:“老爷请看,告示牌上写的明白。”
程红雨扭头一看,见一块红木牌子上写着十个金字:非约恕不接待,尊客勿怪。
“本老爷头一次来,不知这规矩,通融一下如何?”程红雨说道。
那小厮道:“小的不敢,这是迷离楼的规矩,老爷还是请回吧。”
程红雨眼一瞪:“以为老爷没银子么?开门迎客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向外推的道理?”
那小厮嘴角一翘:“迷离楼的规矩,没有预约,就算搬座金山来,也不接待。”
来之前程红雨在俞越和徒弟面前夸下海口,天下青楼逛过无数,区区迷离楼算个什么,看老郎君如何威震青楼云云,此刻竟然连门都进不去,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出丑,比杀了他都难受,当即怒道:“不长眼的龟奴,老爷我今天非进去不可!”
那小厮一脸不屑,说道:“阁下是从乡下来的吧,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是什么人?”
程红雨嘿嘿大笑,一甩袍袖道:“小子,青楼就是青楼,来的当然是嫖客。”
那小厮脸色大变,伸手往外一指:“满口胡言乱语,滚出去!”
区区一个龟奴竟敢如此说话!哪怕他是帝都最有名妓院的龟奴,程红雨大怒,伸手便是一掌,喝道:“小王八蛋,敢骂老爷。”
那小厮双脚向后一滑,轻巧的躲过程红雨的手掌,冷冷说道:“老东西,你活腻歪了……”
话未说完,眼前一花,脖子已被人抓住,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面皮黝黑的少年,脸上一道淡淡的疤痕从眉心直到下巴,甚是骇人。
俞越掐住那小厮的脖子,说道:“让我们进去。”
那小厮冷笑道:“小子,不想吃苦头的话赶紧松手!”
俞越嘿嘿一笑,张手便是一记耳光。
没等那小厮回过神来,啪啪啪,一连四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的落在脸上。
俞越伸手一甩,将那小厮推到在地,大步走到厅中央,喝道:“孙达圣,给我滚出来!”
似乎被这一嗓子给吓着了,琴曲骤然停止。
程红雨和肖健仁面面相觑,不是说好了要低调的么?怎么变的这么快。
那小厮爬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有人闹事。”
楼上房门啪啪啪打开了几扇,几个或老或少的面孔从阑干上露出来,惊异的看着俞越。暗道,这是那家的公子少爷,竟敢在迷离楼撒野,难不成是王子公爷?
俞越一脚踢飞一张桌子,喝道:“孙达圣,再不出来,便把这楼拆了!”
四五个粗壮的汉子冲了过了,骂道:“哪里来的混账小子,不想活了么?”
俞越砰砰几拳将那些汉子打翻在地,程红雨和肖健仁也赶上来,拳脚齐飞,打的那几个汉子趴在地上哀嚎不止。
肖健仁脚踩着一个汉子的脸颊,心砰砰直跳,比跟武修搏杀还要激动,他除了对卢苇一往情深,令人哭笑不得之外,平常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大闹青楼算是做的头一遭出格的事,居然觉得十分刺激畅快。
这时,一个身着绿缎长袍留着两撇黑胡的中年男子走了过了,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此撒野!”
肖健仁正在兴头上,当即纵身跃起,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叫道:“快让孙达圣滚出来,不然少爷打烂你丫的嘴。”
俞越不禁愕然,这位肖仁兄变化也忒快了,居然还学会了帝都骂人的话。
程红雨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是你要见我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被打倒的那些汉子突然停住呼叫,如同见了鬼一般,挣扎起身,飞快的跑进后院,二楼露出的面孔嗖的缩了回去,啪啪啪,门次第的关上。
俞越抬头,见楼梯口前站着一人,身材高大清瘦,穿一身素净的青袍,肤色略黑,一双眼眸清亮无比,看着俞越。
俞越嘴角一翘,道:“孙达圣?”
那人不置可否,缓缓走下来,突然对肖健仁道:“这位公子,放了廖先生如何?他可不懂武道。”
肖健仁脸一红,急忙抬起脚,结结巴巴的说道:“廖,廖先生是吧,对不住,对不住。”
唉,程红雨叹了口气,如虹的气势,让这贱人一句话给戳漏了气。
那人目光又落在俞越脸上,过了片刻,说道:“是你?”
俞越微笑:“是我,对不住。”
那人也笑了:“无妨,我就是孙达圣,请问有预约么?”
俞越摇摇头。
孙达圣问道:“请问三位尊名。”
程红雨傲然道:“老夫踏遍青楼处处留痕老郎君,程红雨。”
孙大圣微微一笑:“程先生好气魄。”
肖健仁垂下头,小声道:“在下肖……健仁。”
孙大圣眉梢一动,道:“肖公子名不符实。”说着看向俞越。
“俞越。”
“我知道。”孙达圣转头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廖先生道:“廖先生,给三位尊客记上,十月初八酉时,孙达圣宴请俞越公子,程红雨老先生,肖健仁公子。”
今日便是十月初八,现下正是酉时,孙达圣这是什么意思?
那廖先生居然毫不吃惊,躬身道:“是,老爷。”说着向后门一招手,一名身着红衣的妙龄少女袅袅婷婷的走来,捧着笔墨和三张泥金请帖。
廖先生打开请贴,一挥而就。
那少女碎步疾走,来到俞越面前,垂首奉上请帖,低声道:“迷离楼孙老爷有请三位,望尊贵届时光临。”
俞越接过请帖,那少女躬身退下。
孙达圣一伸手,道:“三位请。”
程红雨呵呵一笑:“孙东家这规矩真怪,老夫都来了,还要写请帖作甚。”说着便要往里走。
孙达圣道:“请三位出去。”
程红雨一怔,不悦道:“孙东家,这是何意?”
孙达圣淡淡道:“程先生见谅,这是规矩。”
俞越微微一笑,一拉程红雨的衣袖,三人走出迷离楼的大门,然后转身再进来。
悠扬的琴声再度响起。
这时,先前那名小厮又冒了出来,依然是那般微笑:“请问三位尊贵有预约么?”若不是他脸颊红肿,真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程红雨皱着眉头,嘟囔道:“真他妈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对俞越道:“又叫你呢。”
俞越把请帖一递。
那小厮规规矩矩的打开请帖,看了一遍,说道:“三位里面请。”
三人又走进大厅,竟然有些恍然。
孙达圣抱拳拱手:“三位后面请。”
穿过雕花栏杆,推开两扇洒金门,只见后面别有洞天,腊梅落残雪,曲水浮薄冰,怪石遮幽径,古木藏榭亭,暖阁飘幽香,美人依窗棂。
两个娇媚的侍女引着四人走进暖阁,奉上香茶,便悄然退下。
程红雨一双色眼恋恋不舍的目送二女消失,吞了口口水。
孙达圣微微一笑:“程先生若看上了,今晚便让她们好好侍候先生。”
程红雨登时老脸开花,心道这位孙老爷真是贴心,哈哈一笑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