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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梅子离去

梅子爸爸入葬的那天,万里晴空,阳光明媚,这天气与送葬这种事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梅子家的亲戚除了他叔一家没多少人,送葬的队伍很短,爸爸负责抬棺下葬,也在队伍里。前面麻爷爷一手拿着一杆白色的拂尘,一手举着唢呐吹着,梅子默默的跟在后面,略大的孝帽,让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低着头,手不停的搓着衣角。我本来想和她打声招呼,看她的样子,只好规规矩矩的走在路边,跟着送葬的队伍。

直到送葬队伍快到村口拐弯处,我竟又看见梅子的爸,他还和那日一样,坐在管材上一动不动,爸爸和虎娃爸他们却若无其事的抬着棺材不紧不慢的走着,他华丽的寿衣在阳光下很耀眼,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他轻轻的转过身,却已经不是生前的模样了,他的眼睛一片红肿,眼眶变得很大,眼珠仿佛随着棺材的摇晃就能掉出来,脸部一片畸形,脸颊浮肿的厉害,一片惨白,他就这样对着我,眼珠突然就掉了出来,挂在眼眶旁边,血红一片,脸上的肉也像散沙一样往下掉,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骷髅头触目惊心的立在那见华丽的寿衣上,那两个掉出来的眼珠仿佛正看着我,我被吓傻了,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晌才回过神来,那送葬的队伍早走远了,我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赶忙跑回了家。妈妈在院子里腌白菜,看我进来问道:"送葬的走了"?我嗯了一声就回小屋了,躺在床上,感觉很困。心想,怎么好像只有我能看见梅子他爸呢,想到奶奶和梅子爸爸那些恐怖的脸,我背后冷汗直冒,看着那幅仙人图,不觉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明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了,老师已经把前几天得考试试卷批阅完,并在班级内排好了名次。吃完饭时爸爸铁青着脸,看来喝了不少酒,盯着我说道:"猛子,你可得用功念书呀,咱家几代人都在黄土地里活了一辈子,我和你妈都指望你呢。"我低着头只顾扒着碗里的饭粒,胡乱的嗯了几声。妈妈摸着我的脑袋,催促我早点睡觉,明天取回成绩单就放寒假了。

想到寒假,我心里喜滋滋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到梅子,心里一沉,也许明天以后都不会去学校了吧,她爸爸一去世,谁来供她上学呢,想到以后不能和梅子一块去上学,我感觉很失落。加上白天睡多了,整整一夜都醒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隔着窗帘,窗外的一片朦胧,堂屋里传来噼啪噼叭的劈柴的声音,爸爸已经开始生火了,磨磨蹭蹭半天才穿好衣服。

走出门,一股冷气扑来,我不由一阵哆嗦,天尚未亮的透彻,灰蒙蒙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疲倦的星星。

一夜没睡,胃口也不好,妈妈热的汤和馒头也吃不下,从妈妈手里接过棉袄就出门了。刚一出门看见梅子一个人孤零零得站在门前那棵果树下,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前襟微微翘起,脸蛋冻的通红,双手依然插在裤兜里,我走过去看着她,一时间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梅子好像很疲倦,半晌才说道:"一块去学校吧。"

我们一路没说话,肩并肩一直走着,微风习习。长长的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和略显不齐的脚步声。

突然我脑海里蹦出这样的想法,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这样平静的清晨,这样熟悉的路,这样可爱的她,人的一生如若在这样平淡的时光中就算匆匆而过又有何不可呢。

东方泛起一片绯红,阳光又开始普照大地了。

到学校,老师发成绩单,我的成绩一向糟糕的一塌糊涂,这次竟有了进步,在全班处于中游。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稳居第一。老师给她成绩单的时候关切的看着她,很伤感的叹着气。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道:"你以后准备咋办?"梅子似乎很伤感,勉强的冲我一笑,也不说话,径直的往前走。直到村口,她才回过头,盯着我,淡淡的说道:"猛子,我不会忘记你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阳光下异常的明亮。说完就往他家方向去了。

我被她的莫名奇妙搞的一头雾水。

回到家,爸爸妈妈看我学习进步了,都很高兴,爸爸也一反往常的笑着,并给了我好些零花钱,我乐得合不拢嘴,心想请梅子到村口的小卖铺吃巧克力去。

我乐呵呵的去找梅子,到她家时,梅子站在门外,门却是锁着的,她盯着自家破旧的木头门,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肩膀,她也不回头。我只好默默站在她身后,她瘦小得身躯在背后拉开很长的影子。

半天她才回过头,看了看我,又仰头看这湛蓝的天空说道:"猛子,我走了。"我心头一惊,急忙问道:"你去哪呀。"梅子低着头半天不语,中午的阳光很是刺眼,我拉她坐到旁边一颗大白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撒在她身上,突然她转过身似乎鼓起很大勇气一脸害羞的说道:"猛子,你能借我点钱吗。"我一愣,急忙把兜里刚爸爸给的钱给递给他,她盯着那一把皱皱巴巴的钱低头不语。

"不够吗?你要钱去哪啊?我不好意思的问道。

"我?????????"一向坚强的她竟然哭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第一次看见梅子哭,我顿时手足无措了。顿了顿,我想到她缺钱,对她说:"梅子,你等等我。"转身往家里跑去。

一口气跑回家,走到堂屋,看着写字桌旁的抽屉,踌躇不前。那个抽屉是妈妈放钱的地方,我想拿点给梅子,却怕被爸爸知道挨揍。算了,挨就挨吧,我铁了心向抽屉走去,手心出汗出的一片黏糊。拿了一张20我转身就跑,生怕被厨房做饭的妈妈看到。

我把钱给梅子,她也没推辞,我正要问梅子要钱做什么,她却认真的对我说道:"猛子,你可要好好念书啊。"她盯着远方的山峦看了好久,回头冲我一笑,说道:"猛子,你回家去吧,我们明天玩",说完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往村口走去,

我只好悻悻的回家了。回到家吃饭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妈妈发现钱少了,爸爸肯定揍扁我的,谁料爸爸中午去镇上买年货,从抽屉里哪钱,拿乱套了,竟没发现少了20块。我不禁暗自庆幸。

临近过年了,我却再也没有看见过梅子,只是路过她家那扇紧缩的大门时心里一片寂寥。

强子和梅子家隔的不远,他神秘的告诉我说,一天晚上,他出来撒尿,听见梅子家院子里有人说话,好像很多人在说悄悄话一样。我笑而不语,心里挂念着梅子,无心听他说这些。

那些天,我老是梦见梅子,梦里好像是秋天,她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冲我笑,我笑着追她,却一直追不到,直到一阵秋风袭来,在麦田里掀起一层麦浪,她也突然消逝了。我不由的惊醒,心里空旷的很难受。

我想我确实想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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