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天色好像尚未黎明,自从上次在五叔家窗外看见那张扭曲的脸,我晚上睡觉都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那场雪已经融化,可雪中那一串脚印却未曾忘记,我经历的那些恐怖的梦和事总是让我挥之不去,每当我跟妈妈讲起,妈妈都笑着摸摸我的透说:"你还小,别瞎说。就一笑置之了。门缝里透过一丝凉风进来,我不禁往回缩了缩头,感受着被窝里恰到好处的温度,动都不愿意动。院子里传来爸爸咳嗽和吐痰的声音,爸爸每天都起的很早,起床后在堂屋里生好火,摆出自己喝茶的家当,盘膝而坐,等着茶水的沸腾和妈妈锅里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爸爸平淡的过了大半辈子这样的早晨,依然毫不厌倦,反而乐得其道。
我懒洋洋的走进堂屋,爸爸不知道去哪了,妈妈边帮我收拾好书包,边促我吃点馒头快去上学。我特意给梅子带了两个软馒头,就去叫梅子了上学了。
梅子和我并排走着,双手插在裤兜里,高昂着头,高高扎起的马尾摇来摇去,侧脸在晨光熹微中流露出一丝自信和柔美,她总是很坚强,无论家里的情况多糟糕,她都把自己打扮的像个高傲的公主一样。
我从包里拿出馒头,说道:"梅子,给你,我吃过了,给你拿的。"
她扭过头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接过塑料袋,装在自己书包里,突然她抓住我的手,向前方不远的学校奔去,清晨的微风是那样的清爽。我一愣,跟着她一起奔跑,心里一片阳光,很温暖。
一个平凡的早晨,一条平凡的路,两个平凡的孩童。
上课时我和强子两人玩玻璃珠,被罚站在外面,我和强子面面相觑,不觉的都笑了起来,我们爬在窗外盯着教室的虎娃做鬼脸,梅子的座位在教室的角落里,她趴在桌子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平时她都坐得笔直,认真听老师讲课的。突然她捂着嘴盯着教室的天花板,脸色一片煞白。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天花板,出了因为陈旧掉漆之外,什么也没有。片刻后,她恢复正常了,不过还是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发呆。
"猛子,"背后突然传来的叫声吓了我一大跳。急忙转身,是梅子的叔,他神色慌张的问道:"梅子在里面。"我点了点头,心里正迷惑,他叔怎么到学校找梅子了。他却直接推开教室门,径直走到正在讲课的老师旁边,附耳说乐几句,那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到:"梅子,跟你叔回家去。全班同学诧异的盯着梅子,梅子低着头,快速走出教室,迎面正好碰上我,她咬着下嘴唇看了我一眼,淡了淡说了句:"我刚看见我妈妈了。"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不由的看了看那块掉漆的天花板,黑乎乎的一片。她叔似乎很着急,急急忙忙的拽着她就走了,她回头看了看我,就走出校门了。
老师可能因为讲课被打断的缘故,就让我和强子进教室了,我搓着冻的发木的手坐回座位,老师突然盯着我严肃的说道:"你们家里条件都比梅子好,却不认真听课,看看人家梅子。"老是叹了一口气,好像很惋惜的样子,顿了顿说道:"下课吧。提前下课这种待遇可很少,我急忙收拾好书,也不理强子,向校门外飞奔而去,心想也许能追上梅子。
我一路狂奔却还是没追上梅子,只好悻悻的回家去了。
妈妈看我回来,在厨房大喊道:"猛子,快来吃饭"我走进厨房,妈妈边擦桌子边端饭。我没看见爸爸,顺口问妈妈:"我爸呢"。妈妈顿了顿说道:"梅子爸昨晚在林村喜娃家喝酒,半夜往家里走,掉水沟里了,今早虎娃爸去赶集,发现时已经没气了,你爸过去帮忙了。"妈妈不断的叹气:"苦了梅子了呀。"
我心头一紧,原来她叔到学校找她是这事呀。那以后她家不就她一个人了,我想着想着很难过,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吃完饭,我去了梅子家,他家破旧的大院里挤满了人,大多都是我们村的人,爸爸也在,坐在屋外的一块木头上抽着他的烟锅。我探着脑袋着梅子,终于在他家堂屋看见她了,一身孝衣,背对着我,跪在一口略微发旧的棺材旁,棺材前放着一个暗黄色的铁盆,里面冒着青烟。在进进出出的人堆里,她低着头,瘦小的身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
"猛子,你咋来了,赶紧回家去,来这干嘛。"是爸爸的声音。
"我来看看梅子。"我急忙说道
"先回家去。"父亲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我从小怕爸爸,只好不情愿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外,我转过身,想再看一眼梅子,却没想到看见了梅子的爸爸。他端坐在棺材上,穿着华丽的长袍,在我的记忆里,这应该时他穿过最新最漂亮的衣服了吧,我盯着他,脑子里嗡嗡的想,我看了看爸爸他们,他们却像看不见一样,若无其事的忙着。梅子跪在那,还是一动不动,梅子他爸坐在棺材上面,脸色很漠然,他眼睛直视着前方,像一座雕塑一样。我心跳砰砰不止,正要转身往家里跑,他突然很僵硬的扭过头,看着我,嘴角一咧,好想是对着我笑。
我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栽过去,人群嘈杂的声音也仿佛停了。我急忙往家里奔去,进门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晾衣服,心里顿时不那么害怕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