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到五叔家,已经是大半夜了,走进屋,父亲摘下大棉帽子,头顶冒着热气,大口喘着气,往木椅上一坐,显得很疲惫,五叔看了看我,让我上坑歇着。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脱了下来,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却冷汗直冒,浑身无力,很是难受。
"猛子又不乖了?"五叔倚在炕头问道。
"嗯,前些日子,四舅(就是麻爷爷)来过了,说是妈的魂不归坟,猛子身体又弱,昨晚又是高烧不退,四舅不在,只好来你这儿了,唉!"父亲叹着气说道。
五叔转过身看着我,摸了摸我额头和脖子,盯着我脖子里的铜钱线绳看了好一会,半晌才说道:"二哥,我给猛子扎一针吧,高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推开门,转身出去了。
爸爸闷哼一声,点着怀里的烟锅,吧嗒吧嗒的吸着,浓烈的烟味熏得我直咳嗽,爸爸叹了口气,在地上把烟锅磕灭,放在一旁,坐在木椅上发困。
一会儿,五叔推开门进来,抱着一个棕色的大木箱子,放在坑头,说道,猛子,叔给你打一针就好了。"我从小便体弱多病,都是麻爷爷给我扎针,麻爷爷和我爷爷是结义兄弟,他又排行老四,所以爸爸他们得尊称他一声四舅,五叔看病的手艺就是麻爷爷教的。对于扎针早就轻车熟路,趴在炕头,眼睛也不带眨的,就扎完针了。
五叔交代让我早些睡,就和爸爸出去了。
屋里很静,窗外却响起来了扑簌扑簌的声音,往窗外一看,雪花在淡淡的星光里静静的飞舞,我突然想起了梅子,她干净利索的背影,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着想着不觉得傻笑了起来。
忽然,窗外一道白影闪过,我心头一紧,想起了梅子的话,她半夜在窗外看见了她已经过世的妈妈,我头皮发麻,刚要把头蒙进被子里,却清晰的看见一张脸,我不知道是谁,好像不是奶奶,那张脸紧贴着玻璃,显的特别扭曲,脸上有好几个血洞,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头顶立着几根稻草一样的白发,白色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我,好像很想透过玻璃挤进来一样,流出来的血把玻璃染的血红一片。
我吓的冷汗直冒,急忙把头蒙进被子里,已经做好准备她像奶奶一样叫我的的名字,额头的汗早已浸湿了枕头,我第一次感到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过了很久,院子里传来了爸爸咳嗽的声音,后院也响起了狗叫得声音,我才慢慢露出头,看着窗外,天色已近黎明,那人已经不在了,爸爸拿着扫把扫着三轮车里的雪,心里不那么害怕了。我感觉不发烧了,身体也轻盈了许多,看来昨晚扎针有效了。迅速的穿好衣服,在别人家我不敢懒床。
推开门,一股雪后特有的冷空气迎面扑来,很新鲜。我看着满地的雪白,忍不住一步一步走着,印着自己的脚印,不知不觉的走到窗下,顿时一愣,一串脚印在窗下的雪地里显的格外醒目,很细碎的步子,脚印也很小,只有我的手掌一般大小。昨晚她留下的?我想着想着背后一凉,急忙转身向堂屋了走去。
爸爸和五叔在火炉旁喝茶吃馒头,看我进来,五叔问道:"猛子,感觉好点了吗"?好了,五叔,我答应了一声就坐在爸爸旁边吃馒头,爸爸摸了摸我的额头,点点头对五叔说道:"老五,我和猛子这就回去了,家里就娃他娘一个人。"爸爸是个恋家的人,五叔也没多做挽留。吃完早茶,他往车里给爸爸塞了两瓶酒,把我们送到村头,就回去了。
又是一路颠簸终于回家了,老远看见妈妈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看我高烧退了,妈妈松了一口气,看着她双眼布满血丝,我突然很难过。妈妈却很高兴,去厨房做饭了,爸爸边推着车子,边督促我去看书学习。
我不情愿的向自己的小屋走去,趴在写字桌上,盯着课本发呆,心里想着待会吃完饭去找梅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