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无藏见叶求知剑光霍霍,去似惊虹,迅如奔雷,舞若滚雪,不由得暗暗心惊。此子看起来文秀,一旦动起手来,就宛如换了个人也似,神釆飞扬,英姿勃发,俨然有万夫不挡之勇。一个小弟子使来便有如此之威,要是换成了像是唐清源这样的高手,那该当如何!《断流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由此可见一斑。只是佘丕扬稍逊一筹,不能逼他使出前一种形态来,不免甚为可惜。
唐清源等人看了,也暗暗点头赞许,此子小小年纪,就颇得《断流剑法》的真味神韵,将其中的“捣虚批吭、雷霆惊腾、一举制节”等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佘丕扬牙根暗咬,知光挨打不是计,身形再快,也不及他意之所到,手指指向,最后终不免要挨上一记。于是抽出一条长鞭,“啪”地一声电挥而去,将叶求知的气剑一下子击碎,顿时满殿的银光为之一清。叶求知的气剑虽然厉害,但终不及真兵利器,一击之下顿然溃散。
佘丕扬执鞭在手,盯着叶求知,眼冒怒火,忽然转身向两位长老行了一礼,沉着脸退了下去。
两位长老看着叶求知,忽一人笑道:“此子果然了得,他日前途不可限量。”站起身来,向唐清源道:“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欲率众离去。
佘无藏见最后一招也输了,如意算盘全然落空,心中暗恨,却又无法,知道再纠缠下去,必被长老不喜,口中说道:“今日多有得罪,望唐兄见谅。”说着向唐清源一揖。
叶求知心道:“这佘无藏能屈能伸,倒也是个枭雄。”
唐清源避到一旁,拒不受礼,淡淡地道:“唐某可不敢当。”
佘无藏见唐清源不受他的歉意,心道:“此怨是结下了。”对此他在登门之前便有预料,也不意外,只是未能扳倒玄灵一,徒结大敌着实可恨。他转头向两位长老道:“本宫功法有无外传,无法查证,但玄灵一将他龟武岛的星天大法传给他女儿却是事实,请长老们裁决?”
玄灵一道:“蓝儿是我的女儿,我传给她有何不可?”
佘无藏道:“水侄女那时尚未认祖归宗,仍算外姓之人,你传给她于理不合!”
玄灵一道:“哦,你怎知我是在小女认祖之前就传于她了?”
佘无藏见玄灵一仍不承认,当下传音给两位长老,讲水挼蓝未认祖之前,曾于路上受伤,在途中留下诸多痕迹,无不显示她曾练过《北辰星拱》,后又到落星谷中疗伤,才有了佘海玄立辉之死等情。佘无藏讲罢,对玄灵一道:“水侄女是习于认祖之前还是认祖后,我已与长老言明,长老们自有明断。”
其中一个长老道:“此为本宫内务,且回宫再议。”遂向唐清源告辞。
与玄蛇岛一起而来的四海盟等人,不想事情演变至此,大觉无趣,也起身辞别。唐清源道:“诸位今日光临敝门,以后少不得我要一一登门回访。”众人心中均是一凛,尤其是关家老者。
这些人走后,殿上唯剩下介赑门的一众弟子。外人固然惊诧于叶求知刚才的表现,他们又何尚不吃惊,愈发觉得这个门中晚辈不简单,不但际遇非凡,身上亦藏了不少秘密。
唐清源屏退了众人,对叶求知道:“今日终算蒙混了过去,可那佘无藏未必就会甘心,你还须小心谨慎。”
叶求知称是,唐清源又道:“虽知他们要试探你,但不想动静竟这样大。你体中有异,人人皆知,如今露了白,你可要谨防别人贪慕。”
叶求知道:“多谢唐师伯提醒。”顿了一下又道:“如今此事已经过去,不知我可否去找蓟师弟?”蓟不虞一去多日,众人搜寻无果,委实让人担忧无比。
唐清源看着他,心中沉吟。叶求知身上秘密众多,又与玄武宫有牵扯纠葛,此时实不宜出去,若他再出意外,如何向刘师弟交待。
叶求知猜出唐清源的顾虑,说道:“师父与师弟他们的出走,全是因弟子而起,若不能将师弟寻回,我实在难以心安。我知道师伯在担忧弟子,可就算有人要于我不利,也无非是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他们不会想不到我们清楚这一点,即使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个胆。”
忽有一人说道:“说得好。”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叶求知一见大喜,原来进来之人正是杜尊使,不知他何时从十方寺转了回来。两人忙大礼参拜,杜尊使道:“我闻听你从妖界无恙回来,很是欢喜。我央求了佛教多日,他们总是不允,说我此去多半无功,说不定会沦陷其中,丢了性命,如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叶求知心下感动,杜尊使何尝不知此去的后果,但仍执意要去,固然是对他有歉疚之心,亦可见他渊清玉絜,并不因他是个小弟子,就不以他的生死为意,当下将妖界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饶是杜尊使修为深湛,已臻化境,听了也不禁微微动容。当听到那位前辈留书时,更不胜唏嘘感叹,说道:“这位前辈实已入圣至贤,我人界未尝有事,想是他已另觅渡劫之地,又或是选择了舍己为人。他天人交战,苦恼之际,犹想着他人,并不惜化大力气搭建这样一条通道,真乃至情至性之人!”又道:“你带我去看看这条通道,虽无缘当面,但能有幸观瞻一下这位前辈的手笔,也足慰平生。”
叶求知带着杜尊使,又来至落星谷当日的出来之处。杜尊使放识打量,该处空空荡荡,往来无滞,一如周围,实看不出半点端倪。他之前解救成俞中等长老时,一眼就可看出小世界的所在,那是因小世界的出口是后人所封,这时敬佩道:“这通道真乃夺造化之功,忽兮怳兮,不可为象。”顿放下心来。他起始还有些担心,此机关被叶求知触动,会留下痕迹,为妖族魔人所悉,看后方知,这位前辈的手段神乎其神,非他可以窥破,交待道:“你入妖界之事,切不可外露,否则后患无穷。”
叶求知早得唐君安的嘱咐,知道这些异族不甘屈从于人类,无时不刻地想放出同类来逆转乾坤,如晓得了他曾进过妖界,必来找他,不解问道:“既然有泄出反噬之虞,为何当初又费心驱逐,何不那时一绝后患,岂不干净?”他本非残忍好杀之人,但见了莫孑影一族的惨况后,对妖族深恶痛绝,又知双方势不两立,绝无挽回的余地,一旦对方占了优势,人类定无好下场,因而有此一问。人类既能放逐他们,将其杀了亦不是难事。虽然杀无穷尽,但亦驱不胜驱,两厢相较,当然取其善者而为之。
杜尊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将这些异类铲绝除尽,我们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叶求知默然不语,他虽聪明,但无数年来,那么多能人智士对此都别无良策,他又怎有更妥善之法。
杜尊使看着他,说道:“像齐前辈这样的奇才旷古少有,他之手段别人万万及不上,就算与他同一境界之人若想从此进入妖界也是不能。只是那些妖魔鬼怪却不知实情,一旦获悉你曾入过妖界必来找你。此事不发生还好,一旦外泄无异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妖魔说不定会蜂拥而至,你固危险不说,介赑门亦要波及牵连。”
叶求知听得心头大震,唐君安告诫他时,说得轻描淡写,面色如常,他因此也未太过在意。他回到人间后,再见到亲人同门,只感到欢欣万分,心中顿时安稳踏定不少,哪计及其它许多,这时听了,思绪纷乱,想道:“想是掌门怕我担忧,是以只略略交待,未曾深说。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妖界,免得牵累师门。现在可如何是好,不若我也学师弟一样悄悄地溜走,以免将祸端引来。”
杜尊使看他低头沉思,说道:“佛教言道,为今之计只有将你送上十方寺,拜入他们的门下方能消弥此祸,保你一命,你看如何?”
叶求知闻言,心想:“师恩如山,师父为我不惜千里奔波,远赴边荒,苏师叔和宁师叔也随之而去,我岂能为了一己性命而改投别派,窝缩不出,托庇于他人,不如寻师父去。”刹时心中拿定了主意,说道:“师父师叔为我一去不回,我岂能苟安,弟子一条性命无足轻重,多谢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杜尊使哈哈笑起来,说道:“说得好,想我五行宗纵比不上他佛教,难道还怕了那些妖魔鬼怪,保护不了门下的弟子!他们不来便罢,来了正好叫他们瞧瞧咱们降妖伏魔的手段!”
杜尊使向来是一副冲淡恬和的模样,说到此话时却略显锋芒,露出睥睨之意,想是佛教的这番话激起了他心中的一股傲意,说不定当时回的便是这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