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心道:“原来杜尊使问我这话,是考我来着。”
杜尊使又道:“待我本体回来后,便送你去五行宗,我看谁还能伤你!”
叶求知其实在见杜尊使之初时,便想:“十方寺离此不知有多远,徐师伯就算脚程再快,也不可能数日间就能赶到,原来杜尊使的本体仍然未回,此是他的分身。想是我回来的消息报与了澞塬门,所以他得知了后赶来。”
他的离意已决,不愿连累师门,兼又想去找师父,但这句话不能宣之于口,杜尊使与掌门听了定然不会同意,因而说道:“弟子想先把师弟找回来?”
杜尊使凝视着他,说道:“好,你有情有义,不自顾性命,你师父未看错你。十方寺在我回绝了后,却不放心,传了一套法诀给我,言说妖魔不择手段,防不胜防,除非你终生不出宗门,否则总有疏忽之时,若是捉到了你,各种搜魂的手段定然尽皆用上,这套心法说不定能救你一命。我见他们说得有理,也便接受了下来。本宗的锻识之法虽也不弱,但较之佛教的克魔辟邪确有不如,如今我便传了给你。”
叶求知道:“弟子并未要加入佛教,他们为何要传了给我?”他被玄武宫一事已弄得心有余悸,哪敢再贸然学别派的道法。
杜尊使道:“佛门与别派不同,天下寺庙到处都有,可说到佛法正宗唯十方寺。不像我道家分支众多,门派林立,互不统属,故而门户之见极严。也因此之故,我道家虽先佛教而有,但声势反不及佛教。当然这其中也不无是大家的教义不同所致,我道家讲究清静无为,而佛家宣扬奉行普渡众生,积德行善,这就更为人所接受了。”
叶求知道:“难怪他们对弟子也这般关怀,竟不惜以功法相赠,果然是菩萨心肠!”
杜尊使道:“他们蝼蚁尚且怜惜,又何谈是你。要不是当年他们力排众议,又哪来的今日妖界魔界。这是其一,其二也怕你真的将这通道说了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传法于你,以正你心神,始终不为外界所诱。”当下将法诀传了给他。
叶求知跟着杜尊使诵读了一遍,便牢记在心,心中顿生出一种奇妙之感,似此功法他从前便会一般,立即就能融会贯通。
杜尊使见他只诵记了一遍,便即入定,跟着身上莹光一闪,似有佛光绽放,心中讶异万分,此乃练功有成之相,难道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工夫,他的神识就精进了一层?这也未免太过惊人了些。这套口诀是佛教让他转授于叶求知的,他身为前辈自不屑偷练,但也知道此法颇为繁奥,盖因佛教重慧心甚于根骨,重在领悟,口诀焉能不深奥。可此子一见之下便能领会,足见其悟性之高。
叶求知入定也只须臾间的事,转即便醒了过来。他还道自己沉浸了许久,让杜尊使久候,颇觉歉疚,对自己刚才生出的熟悉之感大是不解,对神识更进一层既惊且喜,略一思忖,认定这是因为身上原具有佛家之力的缘故。
两人又重回到介赑门,杜尊使道:“你要去寻你师弟不妨,刚才云云也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你从妖界回来知者不少,虽可让他们禁言,但难免不会传出去。此事希望不会发生,可还是要小心为妙,你且去吧。”
叶求知回到山上,心中却想着莫孑影该怎么办。莫孑影是与他一同回来的,万一事发,妖魔亦会找上她,他走了仍无济于事。若将她带在身边,她身上的妖气未除,势不免引人注目,甚而会惹来误会,凭他这点微末道行,自保尚且不足,又怎能护她周全?正自踌躇难决时,忽省起当日唐君安跟他讲过妖化人的遭遇后,为了莫孑影免遭她前人的覆辙,并未将她的行踪暴露在众人之前,知者也只唐君安几人而已,是以将她留在这里,较之带在身边更为安全。
想到此处,他便到隔壁房去看望莫孑影。一得并不在房中,只莫孑影一人。莫孑影见到他好不高兴,孺慕依赖之情见于言表。叶求知心中酸楚,不知此去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既怜且惜地跟她交待了一番。莫孑影不谙世事,哪知道这些话乃是临别之言,一一依言答应。
叶求知出了房间,却见朱凤欣含笑而来。她已闻听了今日殿上发生的事,知玄蛇岛并未如愿,大是为叶求知高兴,隐隐担着的心事终于放下。只是对他周身都是星辰之力也甚为不解,就算他学了她朱雀宫的星天大法,再加上玄武宫的,亦不至于似他如此,想来他身上另有玄机。她既为不用暴露私下传授叶求知功法而暗松一口气,又不禁有些失望,笑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那些人不是早走了吗?”
叶求知笑道:“师姐来找过我了吗?”
朱凤欣玉容一红,她心里担忧叶求知,不知道玄蛇岛那帮人会怎么发难,一直在山上焦急地等待,一颗心七上八下。遥见源来峰上接连飞起数拨人马,向岛外驰去,知道事件已经结束,却不知结果如何。久等叶求知不回,心不由又悬了起来,偷学别派的道法,论罪轻则囚禁,重则废去法力,此生再也无望大道。虽然叶求知并非有意偷学,情有可原,但事情结果如何,终究难说得很。若是实逼不过,叶求知竟答应了龟武岛的联姻,那又该如何是好?
自叶求知失落在妖界后,她伤痛万分,才惊觉自己竟对他业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每日里总是闷闷不乐,黯然神伤,不能排遣。及至有一日有人回来禀报,说在落星谷中见着了叶求知,她大喜过望,连小女孩的娇羞矜持都顾不得了,忙赶来看他,不想却又遇上了玄蛇岛这档事。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去打听结果,方放下心来,怕打听之时,错过了叶求知回来,又去他房中看了一遍,一颗心不知不觉间已全扑在了叶求知的身上,这时听他问起,才感羞赧,避而不答道:“你师伯留你,跟你讲了什么?”
叶求知道:“师伯说我身上有异,众人都看在眼里,提醒我小心别人有觊觎之心。”
朱凤欣顿又为他紧张起来,说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叶求知见她满脸关切之情,笑道:“我若是有事,这些人都难逃嫌疑,他们不会不知。”
朱凤欣道:“利欲熏心,那也难说得紧。”
叶求知道:“若是像石心极焰这样的天地奇物,你抢我夺还有些道理。可他们连我身上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起不良之心,到时候事情败落,不仅性命不保,就是声名清誊亦要受损,如此做来殊为不智。”心想:“若是他们知道这是佛家的舍利子,定会打破了脑袋来争。”
朱凤欣嫣然一笑,道:“这也有理。”
两人顿了一下,叶求知迟疑道:“我那师弟至今也没有寻到,我甚是担心,如今玄蛇岛事了,我想去寻他。”
朱凤欣一听,知道他要离岛而去,此为向她告别,心中顿起不舍之意,说道:“我叨劳了几日,也该回去了。你师弟的事我亦叫宫中打听,如有消息立即传来,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叶求知道:“他人小力微,行速不快,却遍寻不见委实奇怪,怎不叫人心急。”看了一眼朱凤欣,说道:“我这……这可要走了,你再盘桓几日,让唐师姐陪陪你?”
朱凤欣摇摇头,有心想跟他一起去找蓟不虞,却又说不出口。叶求知见她欲言又止,忽心中一动,便想邀她再同行一程。他此去不知何时方归,实也不舍与她分离。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朱凤欣待他情真意切,他又如何不知,便从她把宫中的不传之秘传了给他,就可见一斑,若再同行,陡增伤感。
两人沉默了半晌,朱凤欣轻声道:“我……我向唐师伯辞行去了。”说完转身而去。
叶求知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忽叫道:“你等一下。”
朱凤欣回头喜道:“怎么?”
叶求知走上前来,取出一物交给她,道:“这个给你。”
朱凤欣接在手里一看,却是封印着的石心极焰,疑惑道:“你把它给我干什么?”
叶求知道:“你朱雀宫是火中的方家,这火归了你才得其所哉。”
朱凤欣道:“这火大家可是争得头破血流,于修炼大有好处,你还是收回去吧。”
叶求知道:“这火在我手里,只能算是明珠暗投,遇上了你才不辱没了它。”
朱凤欣听到“遇上了你”这五个字,心头轻颤了一下,似其中大有深意,反复咀嚼了几遍,心里甜丝丝的,将石心极焰紧紧地攥在手里,低声道:“我……我去了。”
叶求知看着她远去,心里一时又是欢喜,一时又感离伤,既思绪如潮,又觉空落落的,五味杂陈,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