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看着眼前的树状之人,既感恶心又觉害怕,只见它状似树,可定睛一看,实则是由万千只虫子组成,端地可怖异常。
他脑中急思脱身之计,说道:“你干什么,竟敢擅自闯入?”
那虫妖一怔,不想他竟然喝问自己,便要上来一把将其掳走。叶求知又厉声喝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
虫妖顿了一下,叶求知又道:“你上次毁我桃林,吸我真元,还未与你算帐,居然又来放肆!”
虫妖一惊止步,心下有些迷糊:“这人不是妖化人吗,怎么口气却似那老树?可他那天分明是和猴子一起从山外而来啊?”
叶求知猜到它心中所想,说道:“哼,你本想吸我真元,好成全你自己,却不想我早就醒了过来,摆脱了本体。”
虫妖欲待不信,可又知妖化人掌握在各个大妖的手中,不会无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对叶求知的话倒信了八成。
叶求知见话起效,想道:“须将它吓走了才好。”喝道:“你一再冒犯,难道以为我没有制你的手段?还不快走。”
虫妖一惊,就想发足逃跑,却见叶求知端坐不动,心下恍然:“这老东西吓唬我,我毁了他的根基,他应恨我入骨才是,如有制我的手段早就下手了,又何必那么多废话。料他刚刚醒来,虚弱已极,自忖不是我的对手,才虚张声势。我已将他得罪得狠了,他恢复以后必不饶我,何不趁此机会断绝了后患。”想罢,向叶求知逼来。
叶求知见未吓走虫妖,暗道要糟。忽然洞外远处猴群一阵惊哗,接着洞口有个清脆的声音道:“老祖,赤鷩又来拜见你老人家了。”
叶求知喜出望外,暗道:“来得正好。”说道:“你怎么来了?”
虫妖听见赤鷩的声音,大是惶恐,同时对叶求知的话业已全信,对他做个了威胁的手势,意思是说你若暴露我,先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叶求知见虫妖这等害怕,心想:“赤鷩恐怕正好是这虫妖的克星。”只听得那赤鷩在洞外道:“老祖答应与我俩调解,却不知石兄现在意下如何了?”
叶求知心道:“原来你在心急此事。”对于赤鷩的小心思如何不知,谋算道:“万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需将她留在这里制衡这虫妖,拖到那猴子回来。”口中说道:“那猴子倔强得很,不好劝说。”
赤鷩也料到她与石镜明的千年恩怨不易化解,说道:“石兄呢,他对我误会甚深,小妹这就跟他郑重道个歉便是?”心想:“我暂且忍辱负重,先讨了老东西的欢心,学了化人之道后再与你这猴子算帐。”
叶求知怕她听说石镜明不在,强行进来掳他,那时他将先死于虫妖之手,当下不敢据实以告,说道:“那猴子不知上哪儿野去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赤鷩一听石镜明不在,正好劝说老树,说道:“这猴子当真不知轻重,老祖才刚苏醒,正需有人守护之时,他却不知所踪,不如老祖随我回去静养可好?”
虫妖一听,抬起树桠一般的手臂,悬在叶求知的头顶,只要叶求知一个回答不对就击将下来。叶求知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本体在此,又怎能随你而去。”
赤鷩道:“那我搬来此处,与那猴子一起服侍你老人家?”
叶求知当然巴不得她现在不走,可那虫妖却晃了晃他头顶上的手臂,只得道:“这个……这个恐怕不大好,要是小猴儿看到你在这里,说不定又与你争吵起来。”
赤鷩心道:“这猴子脾气执拗之极,他如一直不同意和解,那我岂不是一辈子学不到化人之道,今天说什么也要等那猴子回来说个清楚。”口中说道:“老祖明鉴,我鸟类天生择木而栖,当年老祖渡劫失败,我才不得不另行它居,此非薄情而是天性。那猴子不懂,误会于我,以至我俩越闹越僵,渐行渐远,亦使我不能常来看顾老祖,可老祖的恩情我始终未忘,要非当年老祖眷顾,我与那猴儿焉有今日。今天老祖醒来,我说什么也要与那猴儿分说明白当年的苦衷与委曲。”
叶求知道:“要叫鸟儿不筑巢,就如让他不吃桃一样都难做到。你们不和固有你的不得已,也与他的脾性有关。可是他当时尚是个顽劣的小猴,又怎懂得天性使然这些道理,所以这也怨不得他。”
赤鷩一喜,说道:“还是老祖圣明,看得透彻,体谅我的处境。”心想:“这老树到底是多活了几年,胸襟不同,不似那猴儿小气,可听他语气毕竟还是向着那猴儿一些。”
叶求知道:“可你们积怨多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你纵与他说了苦衷,他不能理解,那么说也无益,始终是个僵局。”
赤鷩一想也对,那猴子对她成见甚深,更兼脾气暴躁,跟他讲话恐怕说不到三句就要打起来。可眼见宝山在前,岂甘空手而回,央求道:“还望老祖居中斡旋调停。”
叶求知道:“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便如我的子女一般,你们不和,我自不能袖手。唯今之计只有让他多受一些道法的薰陶,去其野性,使他明白万物皆有本性。雁儿南去北归,鱼儿溯上游下,并非不恋故土,而是为了生存,此是天行之道,逆之则违天理,那时他领悟了这些,自会与你和好如初。”
赤鷩听他说得奥妙,大是羡慕,忽儿一想,心中凛道:“这猴儿现在就已变得人模人样,倘再多听老树的教侮,岂不超过了我,到时处处受他压迫掣肘。如果他对我犹有积恨,就算将我杀了或者驱逐,我也无力抵抗!再说等他受道法感化,要等到何时?这猴儿虽然行事莽冲,但不失机灵,万一明明懂了,却装作不知,拖延下去怎么办?何况刚才我说给老树的那些话乃是狡辩之辞,老树长眠后不知,难道那猴子也不知吗?”口中道:“老祖,你既然说我们便如你的子女一般,为何只传那猴子的道法,却不传我呢?难道老祖仍在怪我这些年没有看护你吗?”
叶求知只是与她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这时听到她这般问,心道:“那猴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得只有传些化人之道给他们了。这虫妖被堵在洞中,局促难安,万一焦躁起来,冒死行险就糟了,只有如此方能稍吸引他的注意。”开口道:“我非厚此薄彼,只因他守护我数千年,于我情深义重,又在我的近前,所以才先传了给他。既然你问起,那我也便传了给你。”心里想:“你们又不知道人体的构造究竟如何,我即使讲错了你们也不晓得,我何不将阳经说成阴经,背后穴道改成胸前穴道,总之给它来个阴阳顛倒,乾坤挪移,叫他们行功之时气血逆流,经脉错乱,不死也重伤。”言念及此,觉得大妙,随即又想:“脑中神经最是复杂,篡改一二就会神智大伤,何不在此处做些文章?”可一想不妥,脑子太过敏感,这一鸟一虫一试之下,就算不发觉,也会立即发作,那时发起疯来,他本人固然性命不保,满山的猴子也要遭殃,只能在身体的细微之处略作调整,使其不易察觉,日后又后患无穷。
当下计较已定,脸上不露声色,道:“万物禀气而生,得其阳气者,乾道成男,得其阴气者,坤道成女……”口中侃侃而谈,大讲人体之道。他先学医再学道,对人体可算熟之极矣。而那赤鷩与虫妖骤闻之下,忙凝神倾听,用心记忆,唯恐错过漏掉一字一句。
叶求知意在拖延时间,便从天地初开,万物始生开始讲起。那两妖从无知的虫鸟修炼成妖至今,哪里听过这些东西,无不听得津津有味,如梦初醒。只是那虫妖身处险地,担着心事,既怕赤鷩闯进来,又怕石镜明突然返回,听了半天,便显不安。叶求知一见,忙从不着边际的夸夸其谈中转为实际,讲人体的构造。那二妖依言试之,慢慢转化身体。
化人这一关是妖怪的必经之路,若不能化人便终老于此,再也无缘大道,虫妖偷袭桃林,引走石镜明俱是为此。眼下叶求知正在传授此道,虫妖哪甘就走,何况赤鷩堵在洞口,进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叶求知往往讲着讲着便引申了开去,大讲其它,纵转了回来也是暗做手脚,故意讲错。如此过了一天一夜,仍不见石镜明回来,心中暗骂:“这傻猴子被虫妖诳到哪儿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回?”
正想着,忽听远处一声暴喝:“你这妖婆娘,怎么又跑了来,还赶走了我的猴儿们?”
原来自赤鷩来后,满山的猴子都惧怕她,趁她聆听之际,一个个地偷偷溜走了。那赤鷩看在眼里,也不理会。石镜明赶了回来,见到此景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