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虽然想通了人类驱逐异族的关窃,但于当前的处境并没有任何的改益。那石镜明平时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此刻也看出了他情绪低落,竟不来烦他。叶求知瞧着远处的石镜明,心中想道:“我既然知道了身在妖界,回去无望,还要不要传他人体之秘?一旦他全学会了,再传于它妖,一传十,十传百,群妖再也没有了化人的障碍,说不定有一天会打破两界的壁障,到了人间去作乱,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可我要是中途突然不传他,这猴子与我翻脸怎么办?”心中迟疑难决,再放眼望去,皆是群猴相戏,更无一个亲人同门在身边,孤寂无助之感油然而生,便想大哭一场。
过了两日,他心绪稍定,忖道:“这猴子要是来问我,我就慢慢地教他,磨蹭时间,他不来我便也不提。”心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再拖也有教完的时候,只想找个机会溜走,纵死了也不能倾囊相授,将化人之秘传与了外族。
他打定了主意,便又如往常一般。这天,他用功已罢,忽见天际尽头有一道红线迅速地移来,只两个呼吸间,就已看清是一大团红云飞来,如火团在燃烧一般。猴群惊叫起来,石镜明跃身而起,叫道:“哎哟不好,这娘们怎么来了?”
叶求知不知他口中的娘们指的是谁,但知是来了其它大妖,忙要躲起来。可那朵红云来得好快,刹时便来到原桃林上空,疾投了下来。
叶求知见躲已不及,索性淡定地站在石镜明身旁,但见那朵红云到了眼前倏地一收,却是一只火鸟。只见它人立起来有如常人般大小,人头鸟身,一头绿发披肩,胸腹尾羽像是赤火在燃烧,背部金黄,毛彩缤纷鲜明。
叶求知忖道:“这只鸟儿莫非就是那猴儿口中说的对头赤鷩?”
赤鷩瞧了叶求知与石镜明一眼,又惊又喜,喝道:“你们是谁?”
石镜明近来形貌大变,仅看外表与人无异,见赤鷩认不出他,心中大乐,哈哈笑道:“你这只傻鸟,认不出老子了吗?”
赤鷩道:“你是谁?”
石镜明道:“你来找我,还问我是谁?”
赤鷩讶道:“你是那只猴子?”
石镜明不无得意地道:“老子姓石,叫石镜明,以后千万不要叫错了。”
赤鷩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他又是谁?”
叶求知怕石镜明口快说漏了嘴,忙抢先道:“我久居这里,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赤鷩道:“你久居这里?”瞥见他身后的枯树桩,骇然道:“你……你是……你醒来了?”
叶求知道:“不错,我沉睡了无数年,终于醒来了。”
赤鷩怎也想不到会有人闯进妖界来,对叶求知之言居然深信不疑,忖道:“难怪这猴子能变成了人,原来是老树教他的。这老树活了无数年,变作人身也不足为奇。”顿对石镜明大是羡慕,说道:“恭喜老祖今日得醒。”
叶求知背负双手,“嗯”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今天突然会来?”
赤鷩道:“前几天有几只小猴儿跑到我林子里捣乱,被我的手下打跑了,却留下了此物。”说着,取了两件衣服扔在地上。
叶求知心道:“原来如此,这事估计是发生在老树苏醒之前。我不知道这里是妖界,浑没想到妖族从未见过人类,要知如此,我早就提醒猴子防止事情外泄了,却不知还有没有传到其它地方去?”口中淡淡地道:“哦,这是我给它们做的。”
赤鷩心道:“原来是老树防照妖化人的那一套,我想这些猴子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穿起了衣服。”
叶求知道:“你还有事吗?”
赤鷩本来是想查问衣服的来历,以盼获悉妖化人的线索。妖化人向来很少,无不掌握在各个大妖的手里,她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个,方才将鸟首化作了人头,如今好容易得知线索,焉甘放过,一查悉衣服是从猴子处得来,连忙赶了过来。现知道衣服是出自老树之手,既感失望又复高兴,期盼老树也能授她化人之道。只是她与石镜明不同,石镜明守护老树数千年,传他也是应该,而她作为同在老树上长大的同伴,却在老树毁于天劫后不管不问,现在再来挽回老树的旧日之情,还来得及吗?
她心中盘算,耳边听到叶求知的提问,心生一计,说道:“自老祖渡劫失败,陷入长睡后,我与石兄之间颇多误会,他连这山里也不让我靠近一步,就算想看望老祖也是不能。如今老祖醒来得正好,正可与我俩调解调解,免得误会越来越深,不可开交。”她这样一说,便轻巧巧地将责任推与了石镜明,又为以后多来此处埋下了伏笔,只要老树答应帮他们调解,她便有机会常来讨教,不无希望得到老树的传授。
石镜明当年因赤鷩的冷漠无情而气不过,处处与她为难捣乱,这时听她曲解是非,怒道:“胡说八道。”上前就要动手。
叶求知连忙喊住他,说道:“这猴子脾气暴躁,你且先回去,待我慢慢劝说与他。”
赤鷩心中一喜,说道:“多谢老祖。”怕与石镜明过多纠缠反惹得老树不喜,又忌惮他形体大变,功力长进,兼有老树撑腰,因而先遵命退了回去。
叶求知骗走了赤驚,暗松了口气,但想这只不过是个缓兵之计,过得一时她还会重来,不禁头疼,忖道:“留在这里越来越危险,前有那虫妖,后有这赤鷩,时间一久必会暴露,须得赶快想法子离开这里才是。外面虽然妖兽纵横,危机四伏,但总有我这个小小人儿的立身之处吧!我找个无人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藏匿不出也就是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悲苦。
他略定了定情绪,对石镜明道:“石兄,老祖的话你想必也听到了,一旦我的消息被其它大妖获知,必会蜂拥而来争抢,我在这里只会给石兄及山上的众猴带来危险,要是再波及到老祖,我更是愧责难当,不如就让我离开,免得连累石兄?”
石镜明听叶求知说得诚挚,心中感动,说道:“兄弟你说哪里话,你是我带来的,又救活了老祖,我怎能弃你而不管。它们若是来了,我还怕它们不成?”
叶求知观他面色,见他不似作伪,心道:“这猴子重情重义是不假的,不知是否也有老树嘱咐他的原因,才不放我去?他现下最为看重的就是老树,要想说动他,还要从老树下手。”说道:“石兄勇猛无敌自不用说了,可毕竟好汉难敌四手,万一伤到了老祖怎么办?老祖尚还虚弱,纵是受到一星半点的损伤,也难再挽回,那时岂不前功尽弃,悔之晚矣吗?”
石镜明向老树瞥了一眼,见树桩之上已重焕了不少绿意,心中意动,想叶求知所言也是实情,他武力再强,又敌得过几人,万一真伤到老树,只怕后悔莫及。可他又舍不得叶求知,这其中固有老树的嘱咐,亦有一年多来与他相处的融洽,不禁踌躇难决,心烦意燥起来。
叶求知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见他蹙眉咧嘴,抓耳挠腮,苦恼之极,后又拍头跺足,呲牙低吼,顿时不敢进言,防他暴怒。过得一刻,石镜明忽哈哈一笑,说道:“他们现在又不知道,我们又担的什么心?”
叶求知心道:“这猴子倒也不笨,想通了这个关窍。”说道:“你难道忘了那个虫妖吗,他可是看到过我的,万一他说了出去怎么办?”
石镜明不禁又去抓头,叶求知又道:“那赤鷩要是又回来了,能瞒过她几时?”
石镜明瞠目结舌,难以回答。忽有几只猴子奔了过来,向他叫了一阵。石镜明喜道:“那虫妖刚好在前面露面,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那就不用愁他泄露你的秘密了。”双足一顿,便蹿了出去,没了身影。
叶求知不防他说走就走,这猴子何等之快,竟不及阻拦,暗骂道:“这猴子真是鲁莽,不知道轻重,这时候要是有其它的妖怪过来,如何是好?”又寻思:“虫妖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却是为什么?他前番偷来糟蹋桃林时,没有一个猴子发现他,这回却怎给发现了?”心中不安起来。
哪知石镜明一去两天也不复返,叶求知始终在犹豫,是否要趁这个机会离去。在与石镜明朝夕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业已察觉妖族固然不通法术,亦不修神识,他此时要想遁地而走,满山的猴妖一个都不会发觉。可让他迟疑的是,他如此一走,石镜明乃至赤鷩与虫妖定会到处寻他,那时必将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他要想再藏身就更加难了。
正在他闭目苦思,焦灼不安之时,忽觉得有异,睁眼一看,洞里赫然多了一个树状之人。叶求知心头大震,暗道:“哎呀不好,那猴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如今被人闯进老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