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做罢这一切,寻思道:“老树已然成妖,本事应比这猴子只高不低,当年的一场雷火怎么就把它给轰死了?难道那不是普通的雷火,而是天劫?这老树渡劫不成,因此残喘至今?”又想救活了桃林仅是治标,要救那老树还需从它本身下手。
他想到这里不禁迟疑起来,石镜明犹还好说,这猴子质朴莽直,心无城府,而那老树则不知秉性如何,它若醒来见他是人,万一下毒手怎么办?又一转念,心想这猴子现在有求于他,才未对他怎么样,可一旦学全了人体奥义,到时候会不会过河拆桥就难说了,万不能将生死寄托在这利益之上,利益消除,这种依托关系也即告终。
他一个人流落在妖族,虽暂无生命之危,但其实一直担着心事,终日惶惶,头上犹如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利刃,对石镜明始终有防范之心。
这石镜明虽然重情重义,可对他这个异族之人未必就会认同,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但他若救了这棵老树则就不同了,听石镜明说来,这棵老树于他而言犹如父亲一般,如将它救活,说不定他就此感恩戴德,便是有一日被其它的妖怪发现,也会一力维护于他,而那老树也未必就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再说那老树他即使不救,桃林一旦恢复,它有一日也会苏醒,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他言念及至,主意已定,对石镜明道:“你想不想救活老树?”
石镜明闻言又惊又喜,他本想救活桃林就好,万料不到叶求知还能救老树。在他看来老树已死了数百千年,再难复生,叶求知此言一出,怎不叫他喜出望外,说道:“你……你能救活它?”
叶求知见他满脸的企盼喜悦之色,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我可不能把话说满了,万一救不活,他恼将起来,不说前功尽弃,说不定连小命也难保,岂不做茧自缚。”于是道:“老树已死了多年,能不能救活还很难说,我见你对它感念甚深,才提出一试,实无多大的把握。”
石镜明微感失望,但又抑不住雀跃之心,连连说道:“不管怎样试了再说,快去,快去。”拥着他来到桃林中央,跃上桩顶。
叶求知盘膝坐下,说道:“你还依前法传气给我。”当下运起水木两门的疗伤自愈神功,输到身下。
水滋养万物自不待言,木也蕴含勃勃生机,这两法交替并使,只要不是致命的重伤,总能治得回来。老树毁于天劫,受伤之重已近垂死,就算叶求知有回天之术,又有石镜明相助,要使之重生也千难万难。可老树一来生命顽强,二来经过无数年月的恢复,已重焕了生机,叶求知此时出手救治,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使之更快复苏罢了。
但饶是如此,枯木回春又岂是易事,没有长久之功焉能恢复。石镜明原本还兴致勃勃,充满了干劲,但月余之后便甚觉不耐,如此静坐运功对他这个好动之人来说,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如非相救老树,他早就撒手不干了。
如此匆匆过了一年有余,这日,叶求知与石镜明运功已罢,正闭目休息,忽听到近处有异响,睁眼一看,只见一棵桃树无端端地突然枯萎,化作了碎屑飞灰散落在地上。叶求知与石镜明倶是一惊,均想:“难道那虫妖又来了?”
可四下环顾,却不见一只飞虫,亦没有一棵桃树被蛀。正在诧异间,就听响声不断,一棵棵的桃树由近及远地枯萎,霎时一片空地。石镜明急得直跳脚,绕林巡查。
叶求知却已看出了端倪,喊住石镜明,指着老树道:“你看它。”
石镜明看了几眼,抓头莫名道:“看什么?”
叶求知道:“你不觉得它青了一点吗?”
石镜明哪看得出其中的分别,说道:“是吗,那又怎么样?”
叶求知笑道:“这些挑树本是它的分身,如今它想必是醒了,才将分身都一一地收回去,它每收一棵自身便强一分。”
石镜明兀自不解,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唉,还是你这个小娃娃机灵。”这声音虚弱苍老之极。
叶求知抱拳一揖,道:“小子拜见前辈。”
石镜明这时方才醒悟,喜道:“你……你醒了。”
老树说道:“多亏了你这小猴儿还记得我,也不枉当年吃了我那么多桃子。”又问叶求知,道:“小娃儿你从何而来?”
叶求知心道:“我之底细石镜明一清二楚,这时也不需隐瞒。”说道:“小子是从一个小世界中被石兄抓来,实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树忽然激动道:“小世界?在哪里?快说,快说。”
叶求知心中发奇,忖道:“这老树听到小世界何以如此激动?”说道:“小世界已经被毁了,恐怕已不复存在。”
石镜明大是得意,说道:“这劳什么小世界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还不叫我几拳给打得稀碎。”
老树不由得气结,说道:“你……你将它打碎了,这……这……”顿了一下,忽道:“不可能,不可能,以你之力决不可能将它毁了。”
石镜明犹待不服气,老树却问叶求知,道:“你真是从小世界而来?”
叶求知道:“小子岂敢欺骗前辈。”
老树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道:“这么说你不是妖化人了?”
叶求知心道:“妖化人是什么?是如石镜明这般由妖化作了人形吗?这可抬举我了,他难道看不出我的修为吗?”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不是妖化人。”
老树道:“这么说你真是从人界来的了?”
叶求知闻言如中重击,说道:“人……人界?难道这里不是人界吗?”
老树轻笑了两声,不知是怜悯还是讥笑,说道:“你从小世界中过来,难道还不知吗?我们这里现在哪还有什么真正的人类!”
叶求知心头巨震,他仅仅以为自己是从小世界中,传到了妖族之地,万料不到竟来到了妖界!若是在妖族之地,他尚还有一丝逃回去的可能,可是失陷在妖界则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不由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老树道:“我蒙你相救,方才提前醒来,因而有一言相劝,望你留在这山中,不要擅出,万一被其它的大妖发现了,必来抓你,居为奇货。”
叶求知乍闻噩耗,一时心乱如麻,这时听老树如此一说,不禁问道:“为什么?”
老树道:“你可知我们被你们人类关进这妖界中,无数年来为何出不去?”
叶求知道:“为什么?”
老树道:“只因被逐之初,我们妖族的高手一一都被诛杀,困此之后更是日渐衰微,始终难以跨越化神之境,又如何通晓空间之道,破开这牢笼之地。”
叶求知已隐约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但听到就连它们自己都无法离开,心中一阵失望,不甘问道:“就没有一个能离开吗?”
老树道:“据我所知恐怕一个也没有,因为进了这个妖界后,挟裹进来的人类不是被我们妖族报复杀死,就是慢慢地同化为妖,再也不复有真正的人类了。人类既然没有了,我们又怎么参照化人,又如何悟道提升?自然是始终卡在化神之境,难以寸进,这恐怕也是你们人类早有预料的吧?”说到最后,隐隐带有恨意。
叶求知心道:“果然是这样,这下糟了,我只要一露面,立马就成了群妖虎视之物,人人得而甘心。”
老树道:“我久伤初醒,病体未愈,不刻又要陷入昏睡,有几句话儿要对这个小猴儿讲。”
叶求知走了开去,脑中思绪如潮,一年多间的愁闷一下子齐集心头,不禁怆然欲泣,心灰意冷到极点,只在林中盲目地乱走。及见群猴都将衣服脱去,忖道:“老树与那猴子讲私秘话,无非是要他留住我,提防其它的妖怪来抢。”
忽想起一事,暗道糟了,那虫妖曾见过他,要是将他的消息传扬出去怎么办?可随即一想,又稍稍宽心,这虫妖决不会傻到公开此事,叫群妖争相来抢,那时岂还有它的份,此时只需提防它一妖即可。
又再回想老树说的话,寻思道:“老树曾问我是否是妖化人,又言妖界中再无真正的人类,说人类不是被杀,就是被妖同化,此是何意?难道在妖界住得久了还要变成妖怪吗?都怪我一时心神不宁,没有问老树。”苦思其意,忽省悟道:“啊,是了,此界妖氛弥漫,充斥四野,我初来乍到便闻之不适,幸亏有水蓱及星天大法,才免受其苦。若是没有这二者,我日吸夜闻,久而久之,岂不受这妖气侵害,骨骼生变,形体有异!”继而想道:“妖怪天生强大,要非人类掌握了大神通,万难与它们抗衡。若是人界不是今日之局,而是倒过来,妖族大占上风,那么人界岂不是如现在的妖界一般,处处都是妖气,那时人人妖化,哪还有人在!”想到这里暗出了一身冷汗,方领悟为何人类与妖魔不两立,要将之驱逐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