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上午,旭日高升,晴空万里。
母亲被杨红军留在病房里休息,这几天母亲一直都睡在窄窄的陪护床上,没能休息好。
出来的时候,母亲给杨红军兜里揣了十块钱。杨红军说用不着,自己就是出去溜达溜达,但母亲执意要如此,杨红军便作罢,反正现在不像前两天那样连饭都吃不起了。
留存的记忆里,爷爷总是对母亲抱有很深的成见,他非常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媳妇,也不知道当时的媒人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爷爷同意了父母的婚事。母亲也从不和爷爷说话,两个人的关系直到爷爷去世都没有解冻。
爷爷总是说母亲不会持家,不懂得节俭……
杨红军想想都乐了,也不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在想什么,家里穷的叮当响,母亲能持的哪门子家。四季操劳就是为了点粮食,可粮食收回来也不全是自己的,每个人每年还需要向国家交80斤公粮,130斤统购粮。为了多留存一些粮食,母亲便拉着父亲多开荒地,多种庄稼,结果两个人一年下来要种的地超过了十六亩。每年收了玉米后卖掉一部分的钱都用来还债,化肥磷肥种子哪样不要钱。
(国家从2006年全面减免了农业税,从此,交公粮也成了社会主义历史长河里的一颗尘埃。这一举措是改革开放的巨大成果,是我国税收制度的里程碑。这一举措,促进了农业的发展,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加快了消除城乡差别,和新农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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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往北走三百多米,就是全县最大的旧货市场了。
周日,人很多。
还不到市场,马路两边已经有很多人摆上了摊位,卖啥的都有,有旧酒瓶、旧烟盒、旧钢笔,旧像章,也有人把自己家里用剩下的物件儿摆出来,比如旧衣服旧鞋、旧顶针儿、旧自行车轮胎、旧的煤矿矿灯、旧木匠的斧子锯子……真是有太多想不到的东西都能看得到。
再往里走,又出现了很多新物件儿。比如厨房里的刀铲锅碗瓢盆儿、按件儿卖的书摊儿字画、崭新的手表老花镜儿……
旧货市场的两侧都是经营钱币、邮票、字画、瓷器的商铺。
杨红军反正是个没事儿人,他也不着急,晃晃悠悠地,每个路过的摊位都要瞅瞅看看。
杨红军的头发不长,却乱的像一个鸟窝。穿着一件比军绿色还要暗一些的布棉袄,出来的时候把医院的病号服给脱了,外面罩着一件棕色和黑色相间的格格小翻领单衣,那是母亲去年过年的时候,用卖了鸡蛋的钱扯的几尺布亲手给他缝制的。裤子和衣服是一块布做的,因为布的质量不是很好,又没有里子,夏天穿还好,冬天里穿在身上到处是窟窿眼儿,跑风漏气儿的,套在棉袄外面儿也就是起个装饰的作用。他的脚上穿着一双师傅替换下来的军用大头皮鞋,全身上下,也就是那双鞋子还值几个钱儿。
再说,他年纪不大,明眼人一看就当他是个毛孩子,所以他是处处不招人待见,好几个摊主都撵他走:“一边儿去,别给我把东西碰坏了。”
“你走开点,挡我阳光了。”
“干啥呢,别给我这儿晃悠,东西碎了你可赔不起。”
杨红军笑着,毫不在乎。人家不尊重你,是因为你没有让别人感受到你有值得别人尊重的地方啊。说来,还是怪自己!
在旧货市场十字街口儿,大槐树下一个很不起眼的摊位前,杨红军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面前的漆布上摆放着一堆小零碎的东西,有怀表、打火机、藏银戒指、铜的水烟袋、几十枚古钱币、几条金刚菩提子的手串,在一堆古钱币里扔着一枚乌龟样式的像铁块一样的东西。
摊主年纪大概有二十六七岁,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儿,正古怪地瞧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杨红军。
杨红军笑着问:“您这铜钱儿怎么卖?”
摊主撇着嘴角笑了,整个市场上从来都没来过这么小年纪的人,看着杨红军装模作样大大咧咧的,他有心逗这小孩玩儿:“两块钱一枚,你要几个?”
杨红军随手拨拉着那一堆铜钱儿,好像是在翻看着上面的字样款式,嘴里说道:“两块钱,不便宜呀,一大碗浇肉面才三块。”
摊主:“嘿,你这小孩儿。你要几个?你要能把我这一堆儿包圆喽,我就给你按一块八一个算。你要是拿哥哥开涮,可别怪我不客气。”
杨红军乐了,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老棉袄:“哥哥哎,您还别吓唬我。您打眼看看弟弟我这一身穿扮,我呀就剩下这条命了。您还不客气,你吃了我呀!”
路过的和围观的人都笑了,摊主自己也忍不住乐:“哎吆,没看出来你还是一块儿滚刀肉儿,你有钱么你?赶紧挪挪地儿,甭给我这儿搅和了。”
杨红军也不急,慢悠悠地说:“多的买不起,买三五枚穿根红绳儿我挂脖子上玩儿。”说话间,他的手就把那枚乌龟样式的铁疙瘩抓了起来:“您在铜钱儿里扔这么一铁疙瘩,蒙谁呢?”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把印章使劲在手背上按了一下,只见上面刻的是五个非常清楚的篆字:“奋武将军印”。
摊主说:“嘛铁疙瘩呀,那是铜印章儿,好东西。”
杨红军噗嗤一下笑喷了:“您甭骗我小孩儿,好东西您能仍在一堆铜钱儿里?我看呀,你是想把这粗制滥造的东西卖出铜钱儿的价儿来吧。”
摊主表示无语:“你这小孩,嘴巴也忒溜了点儿。你又没买我的东西,我骗你嘛了?”
杨红军掂量掂量铜印章的份量,自言自语:“这个好,这个挂脖子上有点感觉。”周围的人都乐了,感情这孩子就一门儿心思捉摸着找个东西挂脖子上呢。
杨红军说:“哥哥,这样儿吧,我买您五个铜钱儿,我也不挑不捡了,也不跟您还价,但您得把这个铁疙瘩送给我。我回家打磨打磨做个项链坠子。”
摊主笑着问:“你不会就是为了我这个铜印章儿来的吧。”
杨红军直接把那枚印章丢到了铜钱里,站起来说:“这么好的东西,您留着当宝贝吧,我还就不信我找不下个比你这个再重一点的东西做项链了。”
说完,拖着话音他这就要走了。摊主赶紧一把拽住了杨红军:“得了,今儿的开张儿买卖儿,我图个吉利,卖你了。”
铜印章到手,杨红军的心里美翻了天。五枚铜钱想来也不值钱,随意扔在了兜里,手里紧紧攥着铜印章。此刻的他感觉天好像比刚才更蓝了,生活原来是这般美好。
真正的是喜从天降,这枚铜印章就是老天爷让自己致富翻身的本钱呀。
厚眼镜摊主说的没错,杨红军一打眼就看中了他扔在铜钱儿堆里的这枚铜印章。才旁敲侧击地给自己弄到了手,卖东西的人永远比买东西的要精了那么一丢丢,杨红军要直接过去询价,估计这枚铜印章二十块都买不下来。幸亏自己前世六十多年没白活,还有这么点小聪明可以用。
也不是说他瞅一眼就能看出来东西的真假,只因为,当自己目光落在这枚铜印章上的时候,突然有一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因为,上辈子,自己就曾经拥有过这种一模一样的东西。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的是铜鎏金的龟钮三品镇西将军印,而自己手里的这枚是铜的四品的龟钮奋武将军印。
当时在手上按下去看清楚字迹时,杨红军的心肝又莫名其妙地跳了那么几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自己很清楚,历史上担任过这个奋武将军的人里面,出过一个很有名气的大人物,那就是他曾经非常尊崇的曹孟德、曹操。东汉末年,各路诸侯打董卓的时候,曹操担任的就是这个杂号奋武将军。
这枚龟钮的铜印章儿,印面大概有3乘以3厘米左右,高大概4厘米左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甚至掂量起来,连重量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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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间古玩店铺,杨红军拾腿上了台阶。
刷了大漆的一长溜柜台上镶了一圈玻璃柜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丝绸缎面,上面一个一个盒子里装着不一样的物件儿。杨红军一走进来,坐在柜台后面的一位清瘦的老者抬眼扫了一下,也没吱声儿便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报纸。这已经能够看出来老人家的心胸气度了,换一位年轻点儿的,只要看到杨红军这一身的打扮,非给他撵出去不行。
杨红军抬抬胳膊:“老师傅您好,我这儿有一物件儿,您给掌掌眼?”
老者将手中的报纸合上,说:“不怕我弄坏了,就拿出来看看。”
杨红军把手里的印章搁到老者的手跟前儿,看到老者要戴手套,摆摆手拦住了:“就是家里乱扔的东西,没那么精贵,您随便儿看。”
老者便顺手抄起来印章打了一眼,然后又细细地翻来覆去地看了小半天儿,中间还闲聊似得问了杨红军几个问题,比如,自个儿家的东西?家里人知道吗?你知道这是件什么东西吗?杨红军很谦虚,一一做了回答:“是的,我爷爷说他生下来就有这么个物件儿,一直在抽屉里和钉子钳子螺丝啥的扔在一块儿。我家里不知道,没人管,就算哪天不见了估计也没人注意到。您觉得,我家这个东西,是个好物件儿吗?值钱吗?”
老者放下印章,找出来一本厚厚的书,好像在找什么资料,问杨红军:“小伙子多大了?贵姓?”
杨红军毫不犹豫:“十八了,免贵姓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