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开着他的蓝色波罗乃兹,车上坐着牛老和宋胖子。
省厅派了一辆普桑,一早儿就侯在了酒店下面儿。杨红军拉开后门儿:“妈,上车吧!爸,上车!”
父亲都没打眼看杨红军,气哼哼地说:“我不是你爸。”
父亲只是一句气话,却把杨红军的魂儿都给吓出来了,难道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给父亲发现了什么?一辆奥迪A6开过来停在前面儿,刑大炮从车上笑哈哈地走过来,和波罗乃兹车上的各位打着招呼:“老毛和老良委托我来给各位送行,在这里先给大家拜一个早年啊!”大家都赶紧从车上下来,一一同刑大炮握手,人家这么大的官儿大早上跑过来送行,太给面子了。虽然这面子都是看在红军的脸上,但是,毕竟自己也沐浴到了这种荣光。
母亲和父亲都还没有上车,看到肩膀上星光闪闪的刑大炮,有一些手足无措。
刑大炮收住了自己吓人的笑声,伸过来手:“是红军的父母吧?过年好啊。你们生了一个好儿子,为我们省城的人民做了很大的贡献啊。我代表省厅领导和所有的同志,谢谢你们。”
要过年了吗?仔细一算,可不是,自己这一睡天昏地暗的,今儿已经是大年29了。
然后,刑大炮又将自己的姿态放低,表现的就像是杨红军的叔叔辈儿:“刑名是我儿子,这段时间跟两位也非常熟悉了,下次再来省城,就住到家里去,家里宽敞而且我爱人做菜的水平还可以。哈哈,这个红军可以证实,我可不是客套。老哥哥,老嫂子要像红军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要不是咱们中国人过年都有回家的习惯,我今天就留您二位住下来了。”其实,杨红军的父母应该比刑大炮小一轮,可是常年风吹日晒看起来年龄就要大一些。
母亲和刑大炮握手的时候很不习惯,脸上僵持着微笑,很拘谨。
父亲面无表情,口中发出呵呵,呵呵的笑,脸上却紧张的发白。
刑大炮又叮嘱杨红军回去后第一时间装固定电话,回头让送杨红军的司机小心开车。
司机接到任务,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呢,现在看到厅里的二把手专程过来送行,还那么低调,他哪里还敢带着情绪上路,赶紧向着领导敬礼并且保证完成任务。
互相道别,刑大炮在车后挥着手……
母亲悄悄问:“红军,前几天陪着我们的那个年轻人刑名,是刚才这个大领导的儿子?”
杨红军回过头来说:“是啊,刑名的爸爸是公安厅常务副厅长。”
母亲有些发慌,推了一把身边坐蜡的父亲:“让你显摆,一天到晚把刑名使唤的像一个陀螺。红军争气,你却到处给红军拖后腿。让人家大领导知道你那么对人家的儿子,还能对红军好?你不努力就算了,就不要到哪儿都装大头给孩子惹事生非。咱就是一个第一次到省城的穷农民,你非要装,什么贵要什么,你算算这段时间花了人家刑名多少钱,可怎么还呐!”
父亲第一次没有还嘴,默默看着窗外的楼房和城市逐渐远离。
母亲说着说着,情绪便有些低落,开始抹眼泪。
司机心说,看来领导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身边这位年轻人,越发小心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况。
杨红军说:“妈,没什么,您就别难过了。咱们往前看吧,您儿子一定会让您和我爸过上好日子的。”
母亲还在纠结钱的事情:“红军,你给妈说,我和你爸究竟花了人家多少钱?”
杨红军本来想少说点,让母亲心安,但转念一想,必须得让父亲记得这个教训啊。掂量了一下说:“有票据的是四千多块,没票据的也不少。反正我给了刑名五千,应该还差了点。”
杨红军能看出来父亲脸上的肌肉在抽抽,父亲也心疼,这么些钱可以做不少事情了。当下,一头母牛不过千儿八百的,可以买三五头了。五千块,可以买多少砖瓦水泥。
杨红军也不想父亲心里有太多的包袱,说:“妈,您和我爸就别管了。我这次来省城除了一切花销还有一些富裕,这次在车站排除炸弹,省厅还奖了我点钱。”说着,从裤兜里把早就准备出来的一千八百块递给母亲。
母亲说家里正在盖猪场和楼房,到处花钱,自己用不着,让杨红军自己揣起来。杨红军再三说自己有钱,才把钱塞到母亲手里。
司机终于明白了,原来身边儿这位就是在火车站一脚将炸弹踢到空中,避免了重大伤亡的英雄少年。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十六岁?怎么自己看最少也有二十六岁了呢?不过,人倒是长的很帅气,可以当电视明星了。
杨红军看司机望过来,便笑了下:“这一次路途不近,师傅辛苦了。”
司机笑着:“不辛苦不辛苦,你是咱们省城人心目中的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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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塑料带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接通以后,原来是梁红梅,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杨红军看了眼身后的父母亲,压低了声音问:“红梅姐,上班了吧?”
梁红梅说:“刚开完早会,你声音怎么了?变沙哑了,是上火了吗?”
“额……”
“这么长时间你小子连一个电话都不知道给你红梅姐打一个了?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小姑娘了?”
哎哟,这是吃醋了呀。哈哈,这是一个好的讯号啊。
杨红军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电话号码的?哦,是陈老告诉你的吧?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省城,牛老陈老和宋大哥都在一起。我们今天回去,已经走半路上了。我跟我爸妈在一个车上。”
杨红军噜噜噜地把所有该说的都讲了一遍,至于为什么到的省城,故事太长,不好浪费电话费,虽然不是自己掏钱。能省还是要省着点儿用,这都是纳税人的钱啊。
梁红梅说:“陈老说你会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可以提前透露一点点嘛?”
“哦,有吗?哈哈,应该是比较意外的。只是,你不要被吓到才好。”
“啊?是恶作剧吗?那还是不要了,不是我胆子小,是害怕你受到伤害.嘻嘻……”
杨红军乐了,听红梅姐这说话的调调,有一种冷面女王向纯情少女转变的预兆啊。
“怎么不说话了?害怕了?”
这绝对是挑衅啊,杨红军尴尬地笑笑,不是父母亲在身边,非好好调教下红梅姐。不知道夫为妻纲的道理吗?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杨红军笑着说:“我和我爸妈中午在县城吃饭,你不忙的话也过来一起吧。”
“啊?……我去见你爸妈啊。不行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呢。”
母亲问了句:“红军,是谁呀?”母亲隐隐感觉到自己儿子和电话里这个人关系可不一般额。
杨红军回头说:“是县医院的梁主任,您还记得吧,是我的主治医生。”
母亲点点头:“当然记得了,技术好,性格又好,人长的也好。我们还没有好好谢过梁医生呢。”
杨红军觉得母亲看人的本领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层次啊,自己境界太低抬头只盯着人家的外表瞅。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听到我妈夸你了吧,怎么样,中午给个面子吧。上一次住院没少麻烦你,我妈想要好好谢谢你呢。”
梁红梅犹豫了半天,才下了很大决心:“好吧。”
“行了,那我挂了。我们大概11点到,我们在农家炖菜馆见吧。”
挂了电话,感觉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前面的蓝色波罗乃兹也靠到了路边上。司机探出去头看了一眼,说:“可能前面有车子发生了故障。”
父亲拉开自己那面的车门走下去,杨红军问:“爸你下车干什么?这国道上车来车往的多危险?”
父亲仿佛没听到一样,径自往前走了。杨红军心中也着实无奈,父亲这是不打算原谅自己的儿子了吗?父子之间,能有多大的恨?
母亲说:“别管他,妈跟他过了半辈子,什么时候听过人的话。”
前面儿一辆拉煤的大车发生了爆胎,车子歪歪扭扭地横在马路中间。车头那一侧有一个勉强可以通过一辆小轿车的空隙,对面的车辆慢慢地排着队往这一侧走着。
杨晓恩站在边上看了有十几分钟,对面的车流水一般源源不断,这一面儿的很多司机已经开始说:“是不是让咱们也走走啊。这面都堵成长龙了。”可是,大年29了,今年又没有30,除夕之夜啊,谁不着急回家啊。对面儿的司机也不愿意停下来,哪个停下来后面的人不骂死他才怪。一个年轻人说:“站到中间去,堵住他们,不知道退让,大家谁也别走了。”人家说归说,可没有真的往车轱辘前面站去。杨晓恩向来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卖弄舌头的家伙,既然你不敢做,说出来干什么?逞口舌之快吗?
杨晓恩往前走了走,衡量着身后,留出来了足够后面车子绕过来的距离。然后他英勇无畏地站到了路中间,拦住了开过来的那辆白色S600奔驰。
奔驰司机一下子将喇叭按死:“滴……”
开车的年轻人也算是老司机了,还没遇到过眼前的这种让人恼火的事情。你拦我前面那辆或者我后面那辆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你不能拦我的车。我要就这么停下来,还不给后面开车的那些人给骂死才怪。
年轻人本来还踩着的离合和刹车慢慢松开,司机心想:“只要我车子往前开,不信你不会跳到一边儿去。”
偏偏杨晓恩认为自己已经得逞,回头去喊后面的司机往过来开。
后面眼尖的人想喊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奔驰车撞倒了杨晓恩,从他身上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