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军回到家时,家里有客人。
停好自行车,进屋才发现客人是于栓和老爷子和于老三的媳妇。看到杨红军回来了,于老爷子站起身来要给杨红军鞠躬,杨红军赶紧快走两步给老爷子扶住了:“于老爷子,您可折煞我了,这是何故?”
于老爷子说:“老三不懂事儿,几乎酿成大错,你不仅不怪罪还帮他治好了胳膊,不计前嫌、恩同再造啊。我就是给你磕一个都不为过。来,玫瑰,你给红军鞠一个躬道谢!”
于老三的媳妇于玫瑰站直了、郑重地给杨红军鞠了一个大躬,杨红军这次也没躲,安安稳稳地受了。
请二位坐下,母亲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篮子鸡蛋、还有一箱华龙方便面:“来就来,还非带这些东西,我不让留下也不行。”
于老爷子笑呵呵地说:“这算什么,根本表达不了我于老头感激的心情呀。红军这孩子有本事,人也仗义。我看是前途远大,前程似锦呐。”
母亲又难过起来,唏嘘道:“家里穷,连学都上不起了,没文化还能有什么前途。”
于老爷子说:“英雄每逢草莽出,有文化的一般都没有什么胆识,我家老大的孩子念书上写的段子,说呐: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行行出状元,并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的。”
杨红军真想不到,于家老爷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于老爷子,您夸奖了。”
看着自己的母亲:“妈,我觉得于老爷子说的没错,您儿子要是一条吃屎的狗,就算上了学也改不了吃屎,您儿子要是生来就是一只狼,就算没文化也是要吃肉的主儿。”
母亲破涕为笑:“那你还真是一只狼了,现在每天都有肉吃了。”
哈哈哈,于老爷子和玫瑰也笑了。
等到客人走了,杨红军问父亲怎么不在家。母亲说:“这两天也没什么活儿了,整天都看不到人影。”
杨红军从兜里掏出来两百块递给母亲:“这几天赚的,我也花了不少,还有一部分我要存起来,将来替师傅捐款。师傅有那个心愿,即使人不在了,我也要替他完成。”
母亲说:“家里不用钱,也有上次从医院带回来的四百多呢。你全留着吧,你师傅的好,咱家要一辈子记得。当初也只是为了替你找一个出路,还让很多人耻笑。结果,你师傅这一去,房子钱财都留给了你,惹得不少人眼红呢。”
杨红军让母亲把钱收起来:“妈,您就留着吧。都要过年了。家里也富裕一点儿。”
母亲便用兜里的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抽屉,然后尖叫了一嗓子:“钱怎么都不在了?”
原来母亲把从县医院里带回来的四百多都放在了抽屉里,现在一下子都不见了,怎么能不着急。杨红军说:“丢不了,自己家里,还挂着锁。您没用,肯定是我爸用了。”
母亲说:“你爸他也没钥匙呀。”
杨红军说:“您先把钱揣自己兜里吧。晚上我爸回来了,问问他用钱干什么了。”
母亲摇了摇头说:“一天到晚下地干活,揣兜里啥时候丢了都不知道。”说着母亲去存放于老爷子带过来的鸡蛋,母亲说:“我把钱都压在鸡蛋下面儿,我要是忘了,你可记得啊。”
杨红军笑笑,说自己知道了。
吃过饭了父亲还没有回家,杨红军隐隐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给母亲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出去找找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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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杆子上的喇叭里广播着特别报道:一个和死神赛跑的白衣天使,记录县人民医院外科主任梁红梅的先进事迹。一个女人用好听的声音,极尽奢华的词汇,描述着梁红梅的点点滴滴,把她在平凡的工作中却做出了不平凡业绩的光辉形象说的熠熠生辉。特别是讲到把一名已经下了死亡通知单的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时候,真正的惊心动魄。待到一台高难度的手术又从主持人舌绽莲花的口中说出来后,一个美丽的、敬业的、视病人为父母的、技术精湛任劳任怨的党员形象,便活生生地出现了听众的脑海里。
杨红军一直站在供销社门口的电线杆子下听到这档节目结束,红梅姐这一下儿算是成了业内标兵了,想不升官发财都不可能了呀。
供销社柜台外面的空地很大,现在人也很多。中间的铁炉子被烧的通红,炉子上的茶壶嗤嗤地冒着热气儿。
地下正中间支着两张桌子,都在耍麻将。
父亲就坐在靠墙的位置,估计是输的够呛,加上没吃晚饭,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里面儿太热闹了,以至于杨红军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杨红军便站在一边儿静静地看了两圈儿,父亲一直在输,可能是当局者迷吧,父亲根本注意不到跟他一桌子的另外三个人在用老约子出千。
当其中一个看似闲聊的提到“我”的时候,另外两个就会看向他的双手,当他的左手虚握,右手用两个指头夹烟,另外两个就会拆开自己的牌打出一个2筒。当左手手心向下做出一个六的手势压在桌子上,为万,只留一个指头,代表条。三个人配合的无比熟练,用这么简单的作弊方式,让可怜的父亲输到拿牌的手都开始打哆嗦了。
杨红军看那三个人都眼生的很,问身边人才知道是许村的。
轮到父亲坐庄,父亲手边的钱也就二三十了,三个人对了下眼,觉得再来一把就可以撤了。
杨红军说话了:“爸,我跟我妈都等你回家吃饭呢。”
杨晓恩抬眼看到了儿子,只觉得羞愧的要死,嘴上却硬气的很:“没看到我在打麻将吗?你回去吧,我玩儿完了就回。告你妈不用等我了。”
杨红军笑了,底虚的人都是这样,他们虚张声势,只怕给人看出来自己的软弱无力。
杨红军走过去,:“爸你歇一会儿,我帮你打两把。”父亲还不乐意,杨红军说:“就算是输光了,你还能跟我妈说,是我帮你输光的。”
其他人都笑起来,父亲却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站起来找了个杯子去炉子上接开水喝。只是他心不在焉,手又哆里哆嗦的,一口喝下去,烫的自己嗷嗷叫。
哄堂大笑,特别是此刻坐在杨红军身边的三位,笑的前仰后合。
杨红军心说:“一会就他妈让你们哭。”
长条脸问:“你会玩儿吗?”
杨红军挫着牌,头都没抬:“输钱谁不会?”
对方听杨红军话里有些不客气,也不在意,谁输了钱都这德行。他们见多了,无所谓,脾气再硬的家伙也见过,等到钱没了,找个没人的地儿哭去吧。
“玩儿多大?满番多钱?”
长条脸应该是他们的头儿:“一块两块,满番上限八十。小伙子,口气很大啊,叔叔我玩这么些年了,还没见过满番呢。”
起牌,打开一看,长条脸乐了。自己起手听牌了,三六万随意来一张就胡了。
杨红军慢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牌整理好,皱着眉头研究半天,直到被对方三个人一连催促了好几遍,才苦恼地说:“好像是胡了。”说着,把牌一把推倒。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这一副牌,三个红中,三个发财,三个白板,条子一二三,一对筒子八。
真正满番加满番的天胡大三元,一辈子都难得见一回。
刚才杨红军看似随意问的满番,在这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笑话了,说到做到,人家是真正的高手,是高手中的高手呀。
杨红军毫不在意,洗牌,码牌,起牌。
哗啦一下推倒,这时候对方三个人的牌面都没码好呢。
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再来看杨红军面前的这一副牌:三个东风、三个南风、三个西风、三个北风、一对儿发财。天胡大四喜。
长条脸觉得牙疼,他要求调风。杨红军无所谓,于是便抛了点儿换了座儿。
起牌、推到。
杨红军又是天胡清一色豪华七对儿:一二三四五六七、成双成对的筒子安安静静地摊在桌面儿上,根本无视了周围的尖叫和震惊。就算是看香港赌王的大片都没有这么刺激的,众目睽睽之下杨红军连开三把天胡满番,而且一把比一把凶猛,番到不能再番,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呀。
所有围观的人震惊持续中……
长条脸这一方的三个人到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动了不能动的人的主意。照目前这种情况玩儿下去,自己三个倾家荡产都不够输的。
长条脸把父亲输的钱都点出来,放在杨红军面前:“这是我们赢得,都还给你。小兄弟,就此为止吧!”
杨红军冷着脸,没有说话,随手抓起来三个麻将牌,轻轻地一握捏成了一手的粉末。
通红的火炉上茶壶吱吱叫着,身边的空气却冷的厉害,三个家伙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长条脸把自己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然后又呵斥另外两个也把他们兜里的钱堆到杨红军面前,然后三个人又把衣服裤子,外面儿里面儿的兜儿都翻过来。
杨红军比较满意对方的知情识趣儿,说:“乡里乡亲的,这次就放你们一马,下次再让我遇到,一人一只手。”说完,杨红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只吓得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三个人灰溜溜地逃了,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杨红军站起来找到承包供销社的小吴,走过去一左一右甩了他两个巴掌:“你个杂碎。伙同外面村子里的人出老千骗人。”又深处两个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双眼:“我盯上你了,以后只要让我看到,我父亲站在你这间破屋子里,我就敲断你的双腿。”
“爸,回家吃饭!”
杨晓恩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过去把桌子上的钱都揣到兜里,跟着杨红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