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军讲完了,热菜开始上桌。
武铁军把白酒打开,站起来先给常远倒了一杯,然后拿起杨红军的杯子:“师傅,您喝多少。”
杨红军说:“一样儿吧,今儿咱们师徒两个的任务是陪着常哥喝好。”
快满的时候,杨红军的食指和中指并列在酒杯边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桌子,以示好了。看武铁军疑惑地看着自己,杨红军说:“我敲桌子的意思是好了。如果是平辈儿在一起,那它的意思是谢谢。如果你是我的长辈儿,我就不会做这种小动作了,在长辈拿起酒瓶的时候,就要站起来微微前倾,伸出双手端着酒杯,表示感谢和尊敬。”
常远点点头,说:“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说道啊,我都不知道。”
杨红军笑一笑说:“在常哥面前卖弄了,今天说的够多了,铁军你能记住一点点就行了。来,我们师徒一起敬常哥一杯,以后在马岭镇上讨生活,全凭着常哥照看了。”
常远很喜欢杨红军这种恭维,大张着嘴笑得面红耳赤的:“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虽然是红军你客气,但是你常哥我喜欢听。哈哈哈哈,来,干杯!”
三个人一口干了杯中酒,常远放下酒杯说:“在镇上,敢惹你们师徒两个的人,估计还没有生出来。但是,真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常远帮忙的,没有二话,在所不辞。”
杨红军笑着说:“你要敢有二话,我就告诉解放叔去。”
哈哈哈哈,两个人对笑起来。
武铁军只觉得胃里面火烧火燎,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可是一两的杯子啊,看着师傅和常远筷子都没动,还在谈笑风生,只想说两个字:牛逼。
菜都上齐了,满满儿的一桌子。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都认识常远,一个个都在打招呼,常远也客气,请人坐下一起吃。那些人即使有心思也没有坐下的胆儿。这一桌子三个人,有两个是凶名赫赫呀。特别是武铁军,众人是唯恐躲的不够远呢。别看现在让杨屠夫的给治的服服帖帖的,那只是在杨屠夫的跟前儿,要是背过去呢?
喝酒的节奏慢下来,杨红军让武铁军放开肚子吃。
常远已经酒精上头了,唠唠叨叨给杨红军说一些自己的事情。别看他平日里在人前风光的很,其实内心里悲苦有谁能知。常远结婚的早,派出所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太多,这么大的镇子,管辖的地方太多,办不完的事情经常要加班。媳妇跟她吵吵闹闹地过了一年半,带着不到一岁的孩子离婚了。常远说,自己有一次在市里遇到了前妻,人家一身名牌,开着公爵王轿车,气势上就压了自己一头。听说找了一个搞进出口外贸的男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呀。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好,孩子跟着媳妇也算是富二代了,比跟着自己一个穷警察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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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厚厚的棉门帘被掀开,从外面进来一大帮人,说说笑笑的。
脂粉厚厚的老板娘给找了一张最大的圆桌,一群人挤吧挤吧才都有了座儿。
杨红军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小白和胡兰那一对儿。好像是学校考上高校的那一帮子,杨红军合计了一下,可不是,今儿都腊月十七了,他们也该放寒假回来了。暗自好笑,原来是自己那一届的精英们在此聚会。
二十六七平的饭店里目前也就这么两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杨红军。有的人还难以置信,互相窃窃私语地交流着:“那一桌、里面的那个人是杨红军吗?”
“杨红军?”
“对呀,就是坐在贾花瓶后面儿的那个杨红军啊。你还想不起来呀,就是班上穿打补丁裤子,上学三年说过的话估计都不超过十句的那个。学习成绩也不好,上课提问,化学老师说他半天都嘣不出一个屁来。”
“额,杨红军,我知道了。”再细细地瞅两眼:“应该是他,不是家里很穷吗?怎么点了那么一桌子菜。”
“应该是他对面儿那个人请客吧。”
“开玩笑,人家凭什么请他呀。太丰盛了……”
小白很殷勤地给各位同学派发碗筷水杯,看大家都在说悄悄话,问:“都说什么呢?学校里还没说够啊。”有人便告诉他对面坐着的那个是杨红军。小白看了下,笑着说:“是他,我们是一个村儿的,小学六年也是一个班的同学。我对他家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儿的,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
胡兰拽了拽小白的衣服,想让他少说两句,结果小白一心想表现自己,哪里会顾及到胡兰的想法。
小白说:“杨红军家里很穷,他老子是个窝囊废,脑子里有些东西不正常,在村里也不受人待见。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忙,反正累的七死八活的也没赚下几个钱儿。杨红军前一个来月到镇上学杀猪了,学杀猪,你们信吗?哈哈,也算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想法。我现在在县陶瓷厂上班,一个月有两百八的工资,转正以后三百八四百,加上奖金什么的估计也有六七百块了。杨红军学杀猪,能得到啥?”
他一开始说话的声音本来不大,可是得意起来后对自己声音的控制难免就有些放开了。饭店太小了,后面几句还是传到了杨红军的耳朵里。
杨红军低头吃菜,抬头喝酒,装作一副听不到的模样。常远已经喝差不多了,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儿里拔不出来。武铁军却明白着呢,听他们这么说自己的师傅,站起来想过去给丫一顿臭揍。杨红军让他坐下,淡淡的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被后人不说?脾气要改,男人,一定要有内涵啊。内涵、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内涵、就是眼前边儿的都是蒜皮小事儿,来日方长啊。内涵、就是收拾人不一定要当面儿发作,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让人记怕一辈子。”
小白眼见杨红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在对身边的那个壮汉说教,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嗓子:“杨红军,今儿没杀猪哇!”
杨红军端起来酒杯:“给各位同学请好儿了,今儿也杀了,托各位福,早早儿就卖光了。以后家里吃肉,来找我,大家同学一场,总是要优惠一些的。”
小白笑哈哈:“同学一场,吃你点儿肉还要钱,你也忒小气了。”
杨红军呲溜一下饮尽了杯中之物,长长出了一口气儿:“不给钱的那是我爹妈!哈哈,刚才这杯酒,祝各位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成为国之栋梁。”
那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现在杨红军的嘴巴挺溜呀,说话一套一套跟唱戏似得。
小白顿时感觉自己没面子了,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杨红军,看同学一场大家才和你打个招呼,可你是怎么说话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常远一下子明白过来,趴在桌子边儿上的脸转过来,嘴巴里也啰啰不清楚:“敢哇嗯,吗,卖出手嗯狗落是,四五十给你唔抓哎嗯脑四了?(干嘛呢?派出所们口闹事,是不是给你们抓起来就老实了?)”
饭店老板娘脸上的雪花膏掉了一地,早就给这帮学生娃娃吓呆了,真是不知深浅,上几年学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了?现在整个马岭镇上,能这么拍桌子跟杨屠夫说话的应该是没有吧……真把自己当头蒜了。看看他身边的那个壮汉,前几天儿还是飞扬跋扈、天下第一的主儿,现在跟在杨屠夫身边乖巧的像一只猫咪。
小白眼见常远没有穿警服,以为吓唬自己呢,声音更大了:“你吓唬谁呢?你算老几,喝几口猫尿就咋咋呼呼,我吓大的?”
老板娘嗷一嗓子几乎叫出来,赶紧走上去,扶着站起来的常远说好话:“常远啊,常警察,给婶子点面子吧,这帮孩子年纪小啥都不知道,回头,婶子教训他们。”
常远咣咣地拍着桌子:“都他妈一群王八蛋,当我常远是隐形人吗?跟我红军弟弟拍桌子,我他妈打断你的手!”
这位是真的喝多了,杨红军赶紧把常远按在座位上:“常哥,你说啥呢?你是人民警察,注意自己形象!”
常远嚎了嗓子:“红军哇,这破警察哥哥我干的够够儿的了。就让上面处分我、开除我吧。我他妈也做生意去,也要成为有钱人,让那臭娘们哭去吧。”
得了,看来,常远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前妻。
饭店就在派出所门口,常远这么闹实在是影响不好,杨红军便让老板娘结账,自己从兜里数了钱出来,然后扶着常远往外走:“铁军,你把桌子上的菜打包一下带回去,晚上吃。”
武铁军点点头:“知道了,师傅!”
等到杨红军扶着常远出门了,武铁军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小白跟前一把拎起来,几乎要贴住小白的鼻子了:“小子,我都不敢和我师傅大声说话,你算哪个裤裆里的东西?别他妈以后给我撞见了,我弄不死你!”
杨红军在外面喊:“铁军,你快点儿!”
武铁军扔下小白,冲着胡兰笑着:“胡兰,嘿嘿,嘿嘿……”
提着打包好的菜走到门口,又回头指着一群人,恶狠狠地说:“都给我记着点!什么东西!”
等到都离开了,老板娘才心惊肉跳地走过来:“我的小祖宗们呀,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们知道自己惹的是谁不?不说你们那同学了,就说说他这徒弟,就是最后走的这位,他有个小名叫二胖,你们回去打听打听。哎吆,真是要吓死我了,你们闹没问题,惹急了让二胖给我饭店砸了。”
嗨!好好儿的一场同学聚会,因为这么些事情闹的气氛低沉,大家再也欢快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