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徐大旺过完称,结算了生猪钱开车走了,武铁军烧的一大锅水也差不多了。
杨红军找了纸笔把武铁军喊过来,画了一个简描的猪身解剖图,在猪身尾骨靠上第几节的位置上画了一个穴位:“这个位置你要记住了,叫做命门,是猪身上最重要的一个穴位。只要你找准了穴位,无需多大的力气,用刀把戳下去,猪就会瞬间失去意识,全身神经麻痹,这个作用的时间大概五到十分钟,不待时间结束猪儿已经没命哼哼了。”
杨红军看着武铁军难以置信的样子,把杀猪刀递给他:“拿好喽,咱们这就过去验证一下。”
走到猪跟前儿,杨红军指着穴位大概的位置:“只要体重在250到300左右的猪,命门一般都在猪尾巴骨往上一扎的地方。你先找一下位置。”
武铁军站过去,用刀柄在猪儿身上比划,杨红军说:“短了点,你自己手搁上去量一下,嗯,这下差不多了。稍微用点劲你磕一下命门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武铁军一下子戳下去,刚才还哼哼唧唧的猪儿立刻失去了声音,仿佛电视信号卡住了一般。
杨红军点点头:“我说过你很聪明,果然。”
说话间,杨红军把猪儿放倒,铁钩挂住猪脖子给拖到了高台上。
杨红军从武铁军手里把杀猪刀拿过来,在猪儿的脖子上比划了下:“从猪前腿中间的脖子下面儿把刀插进去,让刀尖直接划破心脏。”然后又在猪身上把心脏的位置点出来:“就是这个地方了。”
把刀递给武铁军:“你来杀,胆子大一些,别哆嗦。猪儿现在什么感觉都不会有,死在我们手里是它上辈子积了德。”
武铁军按照杨红军刚才传授的方法,一刀进去偏了些,杨红军点点头以示鼓励:“差了一点点,你的刀子在插进去的时候上翘了,要稳住刀子插进去的轨迹。直插直入就完美了。”武铁军再来一刀,鲜血开始喷涌,杨红军看着满脸潮红,一头冷汗,双臂双腿打颤的武铁军说:“万事开头难,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从佛学上来说,我们是在渡每一头猪经历苦难历程,它们的死又代表着新一轮的轮回之路被打开。也许它的新生命会非常具有意义呢?不要有罪恶感,我们没有给它们一丝一毫的恐惧和痛感,如来佛祖都感念我们的慈悲呢。”
武铁军扶着木桩打摆:“师傅,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杨红军瞪了眼:“我以前骗过很多人,以后也会有很多人被我骗,但是,我绝对不会欺骗愚弄自己的亲人,再也不要问这样弱智的问题了。听到了吗?”
武铁军很开心师傅这样训斥他,原来师傅把自己当成了亲人。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了,便问师傅接下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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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把猪肉杀出来以后,杨红军便用自己从梁红梅那里带回来的杯子泡了茶,搬一个凳子坐在肉铺旁边品茶。武铁军穿着大围裙,带着手套帮顾客切割、过称、收钱。杨红军和每一个顾客都笑咪咪地打招呼,扯各种闲聊。有一个知道武铁军鼎鼎大名的中学生,有些不解,这位怎么做起卖肉的买卖儿了,迟疑着问:“二胖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红军用鞋底敲了敲搭肉铺棚子的木头柱子:“小同学,我的徒弟叫武铁军,你可以叫铁军哥。以后咱们马岭镇的地界儿上,再没有二胖这个人物了,知道了吗?”
中学生被杨红军的态度唬了一跳,连忙点头应承了下来。
天儿不错,抬眼望,空中格外蓝。没有一丝云彩,蓝的让人眼晕。
生意也不错,有几个从别的村儿骑车过来的,都是办红白满月百天大寿的,不到午饭时间,便收摊了。
武铁军很有眼色,把各种工具清理收拾起来,蹲在师傅面前,把钱匣子打开,慢慢儿数钱。都数完了再核实一遍,然后给师傅汇报一下今天一共杀出来多少肉,卖出去多少钱。
杨红军点点头,接过来钱匣子从里面抽出来一张五块扔给武铁军:“跟我的前三个月没有工钱,但师傅看你机灵,勤快。以后每天都奖励你五块,拿着抽烟去,别老大不小了还给家里伸手。”
武铁军很感动,手在围裙上挫动着,嘴里说着:“用不着师傅,我才第一天上班。我真用不着……”
杨红军说:“师傅给你的,就光明正大的接着,这是对你的奖励,是一种荣誉,不能推辞。但师傅丑话说在前面儿,你要是敢在师傅背后昧钱,哪怕是五毛一块,只要让我知道了,就打断你的手逐出师门。”
武铁军将五块钱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站直了给杨红军鞠一躬:“谢谢师傅,您说的我都记得了,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杨红军很满意武铁军的态度,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慎重嘱咐道:“一定要记住,人身上的穴位和猪身上的可不一样,你别用我教你的去人身上试验,会死人的。”
话刚说完,常远骑着三轮摩托来了。远远儿地常远便喊叫着:“红军,镇子里的人都在说,你把二胖收下当徒弟了?”
停下摩托车,没等杨红军说话呢,常远口中的二胖出来了,很拘谨地向着常远笑了笑,很恭敬地对杨红军说:“师傅,中午没啥事儿我先回家了。”
杨红军说:“我说过了,中午管饭,你是耳朵背还是故意给我捣乱?”
武铁军卡了壳,站在杨红军身边不再言语。
杨红军招呼常远坐下:“对啊,我也算是慧眼识英才,铁军不错,我很满意。常哥,你有空也给大家伙说一下儿,以后在咱们马岭镇上再没有二流子二胖了,我徒弟有名字,武铁军。”
常远根本想不到,杨红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平日里,大家畏惧二胖,不,是畏惧武铁军背后的靠山。恭维着,捧着,任他胡闹,他却不领任何人的情。前天晚上杨红军一筷子把他插趴下了,听说昨天杨红军还逼着武铁军当着满街的人清理污秽,杨红军对他的种种侮辱,武铁军怎么就能忍得下来。而且眼见的还被杨红军收拾的绵绵软软,服服帖帖。
仔细看看很恭敬地站在杨红军身后的那个人,连气质都改变了,好像真的不再是那个叫二胖的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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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坐到了常远的摩托车上,转个弯到了老张饭店。坐下以后,常远大咧咧地让杨红军随意点菜。今天他请客,下午轮休,可以尽情地喝酒。
杨红军也不客气,噼里啪啦点了十道菜,葱香脆骨、剁椒羊肉、辣子鸡丁、红烧猪手、糖醋里脊、清炖鲫鱼、炒黑木耳,烧三鲜、土豆炖牛肉、猪皮炒黄豆。从第一道菜一直点到老板娘雪花膏涂多了的脸上绽放开密密的折子。
杨红军问:“有什么好点的白酒?”
老板娘说:“山海春,是咱们市酒厂产的20年陈酿,口感很好。”
杨红军啪一下合上菜谱:“行了,来两瓶山海春。让张师傅用心点儿,菜炒快一些。”
老板娘点点头:“放心吧,我帮你们冲点茶水。”
杨红军说:“别放茶了,就白开水吧。”
等老板娘走了,杨红军对常远说:“我那儿有一点儿今年的顶级毛尖,改天你去我那儿给你匀一点。”然后又转头对武铁军说:“师傅要是不在,茶桶就放在平柜上面的镜子旁边,上面写着茶字儿。你给常哥匀一半就好了。”
武铁军点点头,很感谢师傅照顾到自己,要不然三个人吃饭,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个被无视,实在是尴尬。
杨红军说完,又问道:“铁军你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武铁军笑了笑:“没有师傅,什么都吃。”
杨红军沉吟了一下,说:“每个年轻人都有一个江湖梦,什么是江湖,有人的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江湖上混,什么讲究什么不需要讲究是一门学问,做的好了,会让跟你接触的人都感觉到满足、惬意和轻松。更容易交流,达成目的。如果该和不该弄混淆了,就会讨人嫌,啥事办不成不说,可能连后路都让自己给堵死了。”
武铁军仔细听着,第一次有人语重心长的给他讲做人做事的经验,很激动,虽然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杨红军看了眼也在听着自己说话的常远,回头继续给武铁军说:“刚才进来,我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你有察觉吗?”
短暂地停了一下,看武铁军不言语,便接着说:“常哥请客,让我点菜,除非我是特别尊贵的客人,或者是长辈,要不然我不能直接拿过来菜谱,毫不客气的一口气点上一大堆。你记着,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和家人,也需要距离和尊重。回头说点菜啊,我们只有三个人,十道菜,基本全是这个小饭店里最贵的肉菜,荤素搭配不合适就不说了,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忌讳,再退一步说,这么一大堆菜,花钱多少不说,吃不了就会造成浪费。这都是不尊重主人和其他客人的表现,正确的做法应该是……”
常远听着杨红军条理地,以师傅的身份、耐心地给武铁军讲解着待人接物的一些细节,只觉得此时说话的这一位,凭着这些见解,怎么都得是一位四五十岁人才能有的心境。
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武铁军这样早早辍学,不务正业,混迹街头的人,怎么会懂。看来,杨红军并不是为了平息自己闯下的祸事在利用武铁军。而是真正地把武铁军当成了徒弟在悉心教导。
十六岁的师傅在语重心长地讲着,快三十岁的徒弟正襟危坐地听着,常远突然感觉,也许这就是自己从杨红军身上总也看不透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