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天朝,应州,北渭城外。
夕阳西下。
十几辆铁木镖局的马车正缓缓行驶于北渭城郊的官道上。
赶路七天有余,人困马乏,车上的马夫都斜靠在车门边的木板上,手中马鞭也垂了下来,不再如之前一般,献宝似的甩得劈啪作响。
一个虬髯大汉骑着一匹黄骠马,巡视了车队一圈之后,驱马来到车队前方一辆稍显华贵的马车前停下,他抬起胳膊敲了敲马车的窗口,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居然扯起了笑容,说道:“允儿小姐,北渭城就在眼前了。”
听到此话,马车窗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美丽的容颜,赫然便是礼允儿。
礼允儿探头向前张望了一会,果然看见了前方不远处耸立的高大城池。
展颜一笑,礼允儿对虬髯大汉道:“终于到了,这一路多亏了侯大叔了。”
侯三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急忙摆了摆,虽然一路疲乏,他却是满面荣幸的说道:“允儿小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碰巧在侃水县遇到,我侯三哪有这福分护送小姐这样的贵人,说起来,还是我沾了小姐的光呢,城司大人若是知道小姐平安而归,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哈哈哈……”
说着,侯三畅怀大笑起来,城司大人高铭正可是很疼这个外甥女的,若是他知道是侯三将他护送了回来,随便对他夸奖几句,侯三在铁木镖局的身份怕也是会水涨船高的。
所以,疲累的侯三还能这般高兴。
礼允儿当然明白其中缘由,他对这个粗狂的大汉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对于他那些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小九九也不在意。
哪个人还能没有点私心呢?何况他一路对礼允儿恭恭敬敬,照顾周到,不惜自掏腰包在侃水县买了这辆最豪华的马车。
马车一路缓缓的行驶着,半个时辰之后,才出现在了北渭城的南城门下。
南城门下行人如织,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非凡。
城门两边,各有四个手执长矛的军士站立值守,两个伍长四处走动着,瞪着精明的眼睛,对进进出出的人群不停的打量,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礼允儿等人的马车,也随着人流缓慢的进到了城门下。
看到十几辆竖着铁木镖局旗子的马车驶来,城门口一个伍长突然走到了城门中央,扬了扬手,将车队阻了下来,他对着车队大声喊道:“谁是管事的,上前答话。”
侯三急忙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旁边的马夫,快步走上前去,对那伍长笑盈盈的拱手道:“邓伍长,别来无恙啊!”
被侯三叫郑伍长的人,名叫郑和,是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他撇了侯三一眼,冷哼道:“原来是侯三你押的这镖啊!也别和我套近乎,规矩你懂的,我们也是例行公事。”
说着,他对身后的军士一挥手,大声道:“搜。”
两个军士便提着长矛冲向了车队,一辆马车一辆马车的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夹货走私。
见那两个军士就要搜到礼允儿的那辆马车了,侯三怕他们毛手毛脚的把礼允儿给得罪了,一跺脚,从怀里掏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悄悄揣到了郑和的衣袖里。
郑和斜眼看他,莫非还真有私货?
就见侯三突然俯身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郑和脸色一变,急忙对那两个搜查的军士大吼道:“慢着。”
那两个军士急忙停下手上动作,回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郑和按着腰刀,急忙快步跑到了礼允儿所在的马车前,拱手恭声问寻道:“允儿小姐可在其中?”
听到有人问话,礼允儿甚是奇怪,她便掀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抬头一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军官衣着的中年人,她点了点头,疑惑道:“我就是礼允儿,你有何事?”
礼允儿不认识郑和,可不代表郑和也不认识礼允儿,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可是整个北渭城的骄傲,谁人不知,又有谁人不晓呢!
郑和老早就在礼允儿掀开车帘的时候就认出她了,见礼允儿问话,他却不答,只是脸色早已变了颜色。
突然,他嚎叫了一声,转身扶着腰刀踉踉跄跄的朝城门跑了去,嘴里还在不停大喊道:“允儿小姐回来了,允儿小姐回来了……”
一时之间,城门下的所有人都欢欣鼓舞起来。
允儿小姐回来了,她没有死,北渭城的骄傲没有死。
礼允儿站在车门边,看着那些喜笑颜开的人们,也展颜一笑。
这个地方的人,好亲切,好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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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清天朝,应州,火甲镇,十万大山深处。
旭日东升。
马乐蹲在院子里的老梨树下,看着余生安忙里忙外,忙前忙后,好一通忙活,一阵无语。
他在心里腹诽道:“是去修炼还是去搬家啊?怎么连那个什么老坛酸菜都搬出来了……”
看着摆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大包小包,马乐有些心力交瘁,还好他是一只狗,不用搬东西,但他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觉得挺累的。
摇了摇头,他却不管这些,闭眼躺了下来,脑海里还在想着游陆子的话,想到了北渭城,“北渭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余生安拿着几本书籍走了出来,借着光亮翻了翻,发现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写的那本小册子,他抬头看着马乐,问道:“豆子,你有没有见到我那本小册子?就是写了些我过去的事情的那本。”
马乐睁眼看他,想了想,摇了摇头,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躺下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余生安挠头道。
说着,他将手上的书籍一本本的整理好,用一块已经放了些杂物的破布包了起来,又转头进了里屋。
……
日照当空,渐至中午。
吃过午饭后,马乐依旧躺在老梨树下,莫名其妙的看着余生安,心道:“这小子不会是因为要离家出走疯了吧?怎么又把那老坛酸菜抱了回去?”
他看着余生安又将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样一样的搬回了屋子里,一阵无语。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装了余生安全部积蓄的包裹,里面还有礼允儿的吊坠和苏煜的书信,还有几件带了补丁的衣物和几本书籍。
余生安满头大汗的从里屋里走了出来,见马乐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哼道:“豆子,你可懒得真是无狗可匹敌的了,也不来给我帮帮忙。”
马乐白眼一翻,没有理他,心道:“帮忙?帮什么忙?像你一样像个傻小子似的把这些东西搬来搬去,我可没那闲心,再说了,我可是只狗。”
将包袱提了起来,掂了掂,没什么分量,余生安苦笑摇头,自己的全部家当原来这么轻。
他把包袱放在了院子的桌子上,抬眼四处看了一番,院子里依旧简陋,却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余生安叹了口气,有些伤感与不舍,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都是自己一块石头一块木头盖起来的,虽然简陋,却也是个家。
这一去往北渭城,又不知要多久才会回来了。
说不定,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念及此处,余生安深深叹了口气,坐在了老梨树下的躺椅上,沉默着出神的望着天空,思绪万千。
马乐转头看他,见他有些伤感,对他“汪”地叫了一声,眼神安慰。
余生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在一起这么久了,马乐狗脸的表情变化虽然不丰富,但他还是越来越了解马乐的意思了。
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余生安提起桌子上的包袱,将之斜挎在后背,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一切,老梨树、狗棚子、厨房、里屋、水缸、躺椅……
他最终一抬脚,对马乐招了招手,沉声道:“豆子,走吧。”
说着,余生安便当先朝院门走了过去。
马乐起身,也转头看了一眼院子,心中默道:“再见!”便也跟着余生安走出了院门。
一把铁锁将从来都是虚掩着的院门锁住了,余生安拍了拍门板,一转头,沉默着走向了山间小路。
马乐跟在他的身后,快步地跑了上去,却是有些兴奋的。
外面的世界,狗爷我来了。